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顾瑾回到房间后, 视线所及处，皆是他从身上扯下来的绷带。
他啧了声，几步掠过, 然后将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身上泛着青紫的部位因为隔了一夜的关系，只要稍有碰触，便会从内而外的产生一种刺痛感。
顾瑾却拿这些受伤的部位当不存在一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有伤在身的这一事实。
不，从另一方面来说，或许他只是想借这股疼痛来让自己清醒, 提醒他昨天所发生的事情是现实, 而不是梦境。
他抬起手, 手腕上的红痕已经变紫, 此刻印在皮肤上, 宛如紫色的手铐一般。
就是不知道, 这把手铐, 到底是铐住了谁。
他嗤笑一声，将手放下，任由身体放松, 而后凝视着洁白的天花板。
脑海里乱乱的, 似乎什么都在想，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再一次抬起手。
只不过，这一次他伸向了自己的嘴唇, 然后用手指轻轻地点在上面。
下一刻, 他眼神发狠，狠狠地将手甩了出去，锤向了身下的床铺。
床铺颤抖的细微声响回荡在空气中, 久久才消散殆尽。
他死死地咬着牙，恨不得嘴里咬着的是某个人的肉。
他叶辰当他顾瑾是什么人？
随随便便地就亲了上来，然后轻而易举地就走了开来。
更往前说，叶辰更是没有理由地对他好，对他温柔，对他体贴。
一开始，他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种好意，因为他生来至今，所接受的恶意远远比善意要多。
所以，当叶辰对他释放善意的信号时，他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一点的时候则是嘲讽地接过。
但是，对方从没有介意过他的态度，依旧对他微笑，待他始终如一。
他慢慢开始习惯对方的态度，并逐渐开始学着去回复。
甚至，或许他不想承认，但是如果直白地剖开他的内心，他的心中确确实实地对对方升起过好感。
他只是内心中不愿意承认，但他本质并不迟钝。
倒不如说，从那次在商场大门看见楚景澄，他没有选择追上去时，他的身体，或者说本能，就已经比他这个主人先一步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不，他的身体其实一向比他的大脑更为诚实。
他从来不介意叶辰靠近他，甚至抱着他或者拥着他。
明明，其他人只要稍微碰他一下就会引起他的警惕，即使是原先的楚景澄，他也不愿意对方主动过来拥抱他。
明明他夜里总是失眠，可是呆在叶辰身边时，对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冷香却总能使他因为失眠而感到烦躁的心灵平静下来。
对方周身让人心安的温和也能令他放松地进入睡眠。
并且，最重要的一点，他从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发病。
可是，这种坚持却在叶辰面前数次瓦解。
也许，正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即使发病也没事，正因为是在叶辰面前，所以才没事。
难道说这些事情所代表的意义他不懂吗？
难道说这些事情所隐藏的含义他没有意识到吗？
他只是不想去探究。
他只是不想去察觉。
他蒙蔽着自己的双眼。
他欺骗着自己的内心。
他希望，两个人之间就这么维持着这样的关系。
他希望，这样“平静”的日常不要有任何事情来打破。
但是，这样的希望却在他看到叶辰和叶温云的照片时，瞬间消失。
他说不清那个瞬间他是什么心情。
愤怒？失望？暴躁？嫉妒？
或许都有，又或许只是某一种情绪的极端放大。
但是，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一刻，他希望叶辰旁边的人，彻彻底底地消失掉。
他只觉得那个人碍眼，非常，非常的碍眼。
他以为他能和叶辰保持一种舒服的关系，一种友好但是夹杂着一丝火/药味的关系。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他不能。
他当时想过，如果叶辰是真的和这个明星（叶温云）在一起了呢？
他也许早该意识到一件事，或许只是因为他没有切实地感受过，便认为这件事并不存在，但是现实并不会因为他的主观意愿而做出任何改变。
这件事，就是叶辰能温柔地对待他，那么自然也能温柔地对待别人。
或许，他无意识中，不知是谁给了他自信。不，他知道的，是叶辰的纵容给了他这种自信。
他以为自己在对方的眼里是“特别的”。
但是现实突然给了他一个重击，告诉他，这全部都是他的错觉。
他从来都不是“特别的”。
他从来都不是。
啊啊，明明是他幻想着和对方保持着“普通”的关系，现在却还自私地希望自己是对方特别的“唯一”。
感觉自己真是可笑。
后来，当知道叶温云的事件是一个误会时，不可否认，他觉得紧紧束缚住心脏的某个东西松了下来。
他在叶辰对他的态度中，再一次地陷入了那种幻觉。
他依旧是“特殊的那一个”。
反正，也暂时没有其他人来“抢”叶辰，不是吗？
那么，就让他继续“逃避”，又不会怎样。
但是，昨天，叶辰却打破了这一现状，以一种他没有预料到的方式。
他亲了他。
他高兴吗？
他高兴得简直要爆炸。
心脏甚至兴奋到了发痛的地步。
但是，他的心中却不止一个自己。
他仿佛能看到另一个自己漂浮在空气中，冰冷地注视着现实中所发生的一切。
他代表着自己内心阴暗的结合体，他是自己心中“不可窥探之物”的聚合物。
他嘴角分明讽刺，眼神满是讥笑，慢条斯理地吐出凝刻在刀尖上的话语。
“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有权利得到叶辰的好感/喜欢/爱意？”
“你配吗？”
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他像是站在寒风刺骨的雪地中，血液都被冻得凝固在血管深处。
所以，他生气。
他对自己生气。
他配吗？
他不配。
但是当叶辰吻他时，他高兴吗？
他还是感到无法自抑的高兴。
他抑制不住，他也无法抑制。
他在渴求什么？
他又在渴望什么？
别拆穿他。
不要拆穿他。
所以，第二天，他发现叶辰已经走了的时候。
他心里升起的，是满腔的怒火。
以及压抑不住的，以至于让他快要喘不过气的巨大的委屈。
为什么要给了他希望之后，又冷酷地收回去。
对方是在耍他吗？
对方把他当成什么了？
好，是他的错，是他贪婪过度，却还假装知足。
但是，为什么？
你不是一向温柔吗？
你不是一向体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