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2/3页)

“阿烈,往后……姐姐不能再护着你,你一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

从他见他的第一眼,他便有怀疑的,他早便有怀疑的,可始终不愿往这上头细思。

如今他已然明白自己的卑劣,他不敢,他这样胆壮心雄、敢于翻天覆地的反骨之人,却不敢往这上头细思半分……他早已在潜意识里摒弃了这样的可能性。

他逼死了他。

是他逼死了他的“姐姐”。

他的姐姐,他的娇娇,他的心肝肉,曾经那么绝望地死在了他的面前。

猊烈站定了来,他仰面朝天,闭上了眼睛,十指紧紧地掐进了肉里。

无尽的暗黑,吞没了他。

***

晚春时节,夜间略有些清寒,犹是这雨夜,更是冷到了人骨子里。

倪英关了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窗户,又往炉子里多添了些炭,这才安心地看了看房中之人。

李元悯正在灯下看书,他刚沐浴好,穿着月白的小衣,散着一头的乌发,舒展地坐着,他看得很认真,纤细雪白的手指置在唇边磋磨着,昳丽的面容被烛光照得很是柔和。

倪英欣慰地呼了一口气,她能感知到他渐渐开始鲜活起来,这样的认知叫她忍不住想流泪。

可她不能,她一点也不想打破这样美好的画面,她只是多看了他几眼,便轻手轻脚地退下去了。

烛光微微晃动,一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蛾子扑棱在灯罩上,李元悯叹了口气,拿起书三两下赶走了它,正待继续,门口吱呀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乌突突站在那里。

李元悯唇边当即浮起一个笑容,他起了身。

“你怎么来了。”

他正要迎上去,发现对方的神色不对,他目色血红,脸色惨白,身上更被雨淋了个透。

李元悯心里一紧,正要唤人拿些干布来,却听得眼前人直愣愣道:“我找到当年救我出宫的宫女了。”

对方的声音很是沙哑,李元悯一时愣住,他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哦?”

他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前几步,将他湿透了的大氅解了下来,丢在一旁。

“这是去哪了,弄得一身都是。”他低声抱怨着,瞳仁却不住颤着。

猊烈垂着血红的眼眸看着他:“她叫秋蝉。”

李元悯惊得一时抬起了头,他呼吸转了几瞬:“她……怎会是她?”

猊烈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我曾经说过,那是我上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

他顿了顿,哑声道:“所以,我会娶她。”

李元悯脑袋轰的一声,他气得抖着唇:“你敢!你胆敢娶她!”

“为何不行?”猊烈逼近了他,目色愈是血红,“为何不能娶?”

李元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吞了吞口水,退后几步:“你……你娶她……你便不要来见我了。”

猊烈凄惨地笑了笑:“所以你知道,不能见你这个条件,一定可以威胁到我,对么?”

李元悯心下突突突地跳,他无措地退了后,却被猊烈逼得靠在了墙上,退无可退,李元悯双手按在他的身上,他本是热烘烘的一个火人,此时却是冷冰冰的,叫李元悯惶恐。

“因为你也知道,我早已对你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了,对么?”

猊烈的声音居然有着一丝颤抖,他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道:“所以,你更不会告诉我,你便是我猊烈的‘姐姐’,怕我发疯,对么?”

李元悯一抖,他看着猊烈,对方已经有些隐隐不对劲了,他的脸面已经开始有些扭曲,李元悯慌得忙抱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拿脸贴着他冰冷的面。

“阿烈,不关你的事,上辈子我的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眼前人已经陷入了迷障一般,他喃喃着,

“我怎么舍得……”

“我怎么舍得留你在宫中一刀一刀地割自己……”

“我怎么舍得我的心肝肉这样对自己……”

“我怎……舍得……”

李元悯听得心要碎了,他眼眶一下子红了,他流着泪:“不关你的事,真的不关你的事。”

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捉着他的手按在小腹上:“我难受,阿烈,我难受,你摸摸它,你摸摸它。”

猊烈血红的眼睛怔怔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微微凸起的小腹,一把抱住李元悯,紧紧的,紧到李元悯浑身的骨头都发着疼,然而李元悯非但没有半分抗拒,反而是抱着他的脑袋抚着他。

“阿烈……”李元悯带着哭腔道:“你还记得除夕那时候么?”

猊烈脑中的一片混沌中慢慢清晰起来,他自是记得,那时,他又赍恨又觊觎地尾随他回了房,将他带上了床,没完没了地折腾,那天烟火绚烂,汗渍渍的他抱着他的脑袋在胸口,孩子一般抚触着他,温柔地同他说话。

原来那时候的他,早已经陷入他编织的情网,绝无逃脱的可能——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

李元悯流着泪亲吻着他的唇:“那时,我早已经知道你是赤虎王……我早已知道你是……”

可是他还是温柔地待他。

也许到了这时候,李元悯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那样做,也第一次明白了为何两辈子,自己在那样悲惨的处境中,都无法做到放下那个铁笼中的孩子不管。

那个被不当人看待的孩子,被践踏、被欺辱,如畜生一般被对待。他看着他,像是看到了被世俗抛弃的自己。

他们就是世间的两只孤兽,他忍不住拖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靠近了伤痕累累的他,彼此相依为命。

这是宿命。

李元悯像待一个婴儿一般,温柔地抚触着他的后脖颈,“无论哪一世,你都是我的阿烈。”

死死抱着他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手臂收紧了来,李元悯感到脖颈被一阵滚烫的热流侵袭,他闭上了眼睛,眼泪也跟着大颗大颗地落下:“我的阿烈……”

夜色异常的温柔。

裸呈的李元悯抱着猊烈,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他用自己的身子,用自己的温柔,安抚着这只两世的孤兽。

世人当然并不懂他们这样意味着什么,这些腌臜的、黏腻的、下流的举动,如果被人看到,他们是要被唾弃的。

可李元悯却是不管,他没有再愿意的时候,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或者怎么想,没有什么事会比安抚他的阿烈更为重要的了。

他心甘情愿,并愿意为此献上自己的所有。

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也一样。

所以他怎舍得他有一点自责——他半点都舍不得。

命运无论如何兜兜转转,他们都是彼此的救赎,这一点,再是怎样都不会改变的。

潮湿的热浪氤氲了一切。

李元悯亲了亲他的眼皮:“我的阿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