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无尽列车(22)

燕危靠在晏明光的身上。

他有些累, 却还是笑着。恶意特意搞了这么一出,想要攻击他精神深处最在意的东西,让他感受无力,此刻功亏一篑, 怕是又在暗处气得不轻吧?

他迟早要让这东西灰飞烟灭。

什么都没留住吗?

即便是第一次登楼, 他也是成功过了顶层副本的, 意外只是出现在了兑换潘多拉魔盒的时候。

他刚才情急之下, 担心许妙妙多少因为自己而遇险,此刻冷静下来回想,心下只想冷笑。

一切再来一次,固然上一次的功亏一篑加深了他对失败的恐惧,但他上一次的势如破竹,不也加深了恶意对他的恐惧吗?否则的话, 何必刚才特意降临副本内,搞这么一出?

真正开始怕的那个,是脱胎于楼的恶意。

它怕了。

那他还怕什么?

燕危此刻已经全然静下心来,想通了其中关窍。

晏明光仍然搂着他, 给他提供站着的力道。这人抱得有点紧,呼吸也不似往日一般平稳。方才外头, 晏明光催促他出来的话语, 燕危句句都听在耳中。

“晏老师。”虚弱让他的话语都轻了很多,淹没在列车前进的轰鸣声中,仿佛猫咪低声的呢喃。

他轻笑一声:“对我这么没自信?”

晏明光只是沉声道:“没有。”

“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晏明光不是对你没自信, ”一旁的林情骤然开口, 一本正经, “刚才他在外面亲口说的, 他是不想让许妙妙欠你人情,可能是不想让小姑娘感激你。”

燕危:“……”

许妙妙幽幽道:“我还在这呢。”

燕危:“…………”

许妙妙目光挂在燕危身上,一边又觉得自己这样看着似乎不太尊重,一边又十分复杂地想起之前的那些和燕危的交流。

林情和丁笑确实不可能为了一个新人姿态放的如此之低。

但如果是为了那位……

完全可以理解了。

她也完全明白了,为什么丁笑说“倚仗”林情他们。丁笑指的人根本就不是和丁笑同期的林情,而是她面前这个看似新人,实则随手便是一堆传奇道具的燕危。

是楼内世界的传奇,不可攀越的高峰。

她不算笨,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也算白混到八十九层了。

燕危这边缓了一会,缺氧感总算消失。他拍了拍晏明光的手臂,示意对方松手,自己站直,对许妙妙说:“你伤还好吗?”

许妙妙本来就在看着燕危,此刻正好同燕危的目光撞上,手足无措地结巴道:“还、还还好……”

燕危皱眉:“你听上去不太好?”

“……”许妙妙讪讪地笑了笑,“小伤。我就是……”

她犹豫了片刻,虽然知道自己还是多余问这一句,还是没忍住道:“我是不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了?明明你就一直在我面前晃,那么多迹象,我愣是没想到……”

燕危挑眉,这才知道许妙妙刚才神情复杂的原因。

他说:“……我也没特意隐瞒?”

许妙妙:“?”

“我一直以为丁笑已经告诉你了,你也没问我。”燕危听着许妙妙说的这些话,眉宇微动,看着四方的环境,隐约心中冒出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但这念头还没明晰,他突然发现了另一个不对劲。

“所以是我的错?”许妙妙心中又敬又畏又无语,她连燕危“小哥哥”都不敢叫了,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丁姐根本没说——”

燕危骤然打断了她的话:“丁笑呢?”

四人站在走道上,骤然沉默了一瞬。

屋内手电筒的光发散出来,照在走道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光圈,上头映着四个人影。走道前后寂静一片,往前往后看,都是重重叠叠看不见底的车厢。

林情:“她似乎就没有出来过。”

话音未落,四人便猛地走向隔壁晏明光和丁笑今晚居住的卧铺间。

方才慌乱之中,所有人的焦点都在这一间,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地方。此刻走到卧铺间前,这才发现,方才晏明光冲出来时打开的拉门已经不知道为什么关上了。里面一片寂静,什么多余的响动都没有。

深夜之下,雨声如无边幽暗,裹着四周。

晏明光抬手便把燕危拉到了身后,二话不说,自己率先拉开拉门走了进去。

燕危踉跄一步后退,也知晓没有不死之身的自己此刻不适合冲锋陷阵。他立刻从黑戒中掏出了月轮捧在手中,林情也瞬息之间拿出了一把全黑色的长弓,许妙妙手中的骨杖发出幽微的黑光。

月轮发出的淡淡白光照出了里头的情形。

晏明光站在卧铺前,微微俯身,看着眼前已然浸满了鲜血的下铺,神情无悲无喜,看不出什么情绪。

丁笑正躺在这张下铺上。

她的脖子正中央破了一个签到后贯穿的血洞,伤口足有女人手腕那么粗,鲜血从那个血洞处汹涌而出,染红了雪白的被褥,还有她那身淡白色的旗袍。丁笑的双眼仍然睁开着,显然出事的时候十分突然。

地上还散落着许多细碎的白色粉末,那是道具崩碎的痕迹。

晏明光说:“她死了。”

许妙妙身形一颤,手中的骨杖险些都掉了下来。

林情拉住了她:“晚上的卧铺间只能进两个人!”

许妙妙面色惨白:“丁姐……”

燕危也愣在了门前。

“怎么会?丁笑……”他轻声说,“丁笑哪里触发了危险?”

晏明光半蹲而下,近距离地看了看伤口,“餐车厢小厨房里那个擀面杖的宽度——不是鬼怪,是李茂亲自动了手。她看了回溯,看到了什么李茂不想让人看到的部分。”

燕危无言。

在副本中伙伴的突然死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就算他没有找丁笑去看回溯,丁笑迟早自己也会去看,说到底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和丁笑本就算不上朋友,只是曾经救过对方一命,到头来也不欠对方什么。

但这些因果又和他勾连着千丝万缕,似乎没有他,这一切又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他引来了恶意,恶意扩大了许妙妙的死亡触发,他就不会冲到许妙妙的房间。他不冲到许妙妙的房间,晏明光就不会离开丁笑。晏明光在,再加上丁笑的实力,丁笑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出事。

那东西费尽心机想要冲垮他的心理防线。

燕危偏偏不想如对方的意。他偏要踩着一层又一层的阶梯,走向楼的最高处,让那个无处不在的卑鄙恶意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他往前一步,在拉门前停下,抓着手中的月轮。

许妙妙骤然跌坐在了地上。

列车的走道脏污非常,混杂着灰尘与干涸的血液,瞬间弄脏了她的裤子。但她已然顾不上了,眼眶微红地盯着丁笑的尸体,张了张嘴,半晌,她说:“我宁愿刚才出事的是我。丁姐在我的眼里……一直是很厉害的,厉害到我从没有想过她会无声无息地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