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黑海镇棺(18)

燕危转身进去之后, 又想看晏明光的表情,又觉得自己憋了一路才憋出了这么个架势,现在回头去看晏明光,未免有些落了气势。晏明光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的, 在傀儡城堡的时候, 这人就开始隐瞒着他来帮他, 当时他略微发了个脾气,随着他记忆和数据的回归, 那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一次若是再轻而易举让晏明光过了关, 是不是还会下次?

或者说……他一直有的那一份不踏实, 那份他心知肚明却没有说出口的怀疑, 那模糊间可能还缺失了一小段的记忆, 是不是也是和晏明光自以为的成全有关?

他其实不是一个有脾气的人, 就算是发脾气,也发不出什么声势来。

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给晏明光看一种态度, 让这人知道他的态度。

所以他脊背挺直, 表面十分淡然地走进了白先生的小院,感知力却不动声色地散开,想留意一下晏明光的反应。

后方似乎传来了晏明光和林情短暂的交谈声, 燕危凝神听了听,晏明光简短地问了几句昨晚的情况。林缜也在一旁,林情说的不多,基本都是林缜在复述。晏明光步伐平稳, 时不时“嗯”几声。

林缜在关键时刻还是不会掉链子的,虽然提到了耿梁,但也按照燕危的吩咐, 没有在所有人面前说出耿梁是自己人这种话。

只是林缜说完,晏明光沉默了片刻,连一句简单的“嗯”也没有。

以这人的聪明,即便林缜不说……

——晏明光应该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

燕危放心了,就要收回感知力,后方,一道利落却柔和的感知力却突然撞上了他还没来及收回的感知力。

燕危:“……”

他一瞬间太过局促,被眼前的门槛拌了一下,往前踉跄了一步。身后的人反应很快,他自己还没站稳,晏明光便已经拉住了他。

书童在一旁说:“小心些。”

燕危侧过头看了一眼晏明光。

“对不起。”

每次道歉得都这么快。

燕危收回目光,甩开了晏明光的手,淡然道:“我没生气。”

说完他自己就后悔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无谓的撒娇。晏明光似乎对他的所有的反应都了如指掌,此刻既明白他在气恼什么,也明白他的虚张声势——他们走过两遍生死,本该如此。他们都是彼此最明白对方的人。

其实什么都懂。

燕危突然觉得,质问和生气都没什么意义,他知道晏明光不告诉他是为了什么,晏明光知道他的反应是怎么回事,一切都明明白白。他不说话了,整了整衣袍继续跟著书童往前走。

众人没有说话,只有钟不凡一直绕在宋承安身边问东问西的嘈杂。

白先生的小院处在学堂后方,在一片白雪围绕的小道后,宁静偏僻。两旁都是假山,似乎还有些绿植,只是在寒冬腊月,只剩下荒芜的石头,徒添了几分清冷之意。前方便是敞开的竹屋,里头只有一个塌子和一张茶几,隐约能看到白先生已经坐在那里等着,周遭干净而空荡。

整个观音镇都是这样的气氛,冷清中还带着些许诡谲。可白先生这里只给人一种空旷的感觉,不带有任何人气,同观音学堂给人的高风亮节的感觉不一样,这个住所甚至看不出任何情绪。

竹屋旁边还有一个简单的戏台。

燕危看着戏台,脚步微微顿了顿,书童不用他问便知道他的疑问,说:“先生爱听戏,但这几年……镇子上不太平,外头不剩几个戏台了。所以他自己搭了个,闲下来了,偶尔会请镇上剩下为数不多的戏班子来唱一唱,解解闷。”

“白先生真有雅兴。”

“那可不,”书童笑了,“先生可是观音镇最有学问的人,观音大庙的法师们都对先生尊敬有加。但这威望越大,责任也大,镇上闹祟这几年,先生郁郁寡欢,十分忧心。别说先生了,谁不担心啊,我每天晚上睡觉都哆嗦,生怕那邪物来找我。”

燕危从戏台上收回目光,说:“会解决的。”

他跟著书童到了竹屋,书童朝里头喊了声:“先生,到了。”

“直接进来吧。”

书童退下。

燕危率先进去。白先生正坐在茶几前等着他们,一旁的火炉上煮着酒,空气中飘荡着熏人的酒香,覆盖了外头清冷雪意。

白先生穿着简单的袍袄,束发,身上没有任何额外的装饰。他的五官算不上特别好看,却也能称得上一句英俊,还带着浓浓的书生气质,和燕危这几日看到的那些贩夫走卒全然不同。

茶几前已经放好了数量刚好的软垫。

晏明光知道燕危的洁癖,帮燕危拍了拍软垫给他递了过去。燕危接过,刚一坐下,就瞧见这人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了。

他为了方便不着痕迹地留意细节,坐在了最旁边。宋承安走进来,瞧见燕危的位子,也就硬着头皮坐到了正中间,和白先生寒暄了起来。

钟不凡虽然平时话多很烦,但在这种时候显然起到了作用。他和宋承安你一句我一句,同白先生随意聊了起来,打破了屋内的冰寒。

燕危趁着这个时间,观察了一下四周。

他没感受到任何道具存在但气息,周围除了生活的必需品,就全是纸笔和书册了。书册尤其多,一侧的架子上全放着包罗万象的书册。从阳春白雪的之乎者也到下里巴人的戏文话本,应有尽有。

白先生给他们每人倒了杯酒,让他们暖暖身。

燕危接过喝了一口,便起身随意走了走。他手中捧着暖烘烘的小酒杯,走到书架旁,目光扫过那些书目。他对于这种时代的书没有太多涉猎,很多都是记忆中听说过名字的典着,内容却不知道具体说的什么,他也没兴趣。

反倒是戏文话本,他更熟悉一点,瞥见了《天仙配》《梁祝》之类的戏本。

“可否帮个忙?”

燕危一愣,回过头,正好对上白先生的视线。

白先生并没有介意燕危瞎看的举动,说:“正巧你站着,可否帮我拿一本书?”

燕危点头:“小事。”

白先生点了一个书架上的位子,燕危顺着从那里拿出了一本书。

这本书刚拿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白先生之外全都神色微动——这是一个道具!

“打扰到诸位,我也很愧疚,诸位中还有人不远万里带着辟邪的法器而来,结果我却……哎,没有成功请回法师。”白先生指了指燕危拿出来的那书册,“我这几年,实在是不忍心看着那么多人莫名其妙枉死,找了许久,这才找到了这么个办法,想解决黑海的事情。这里面写着使用法器镇压邪祟的阵法,东西倒是都齐了,但我私底下去过沈宅,那棺材上都是怨气,必须由法师净化之后才能行镇压之法,可是法师突然出了意外,只有观音净瓶水可以净化怨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