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2/3页)

——生化人……可真是讨厌啊。

尤金这么想着,却无法掩饰自己嘴角的笑容。

肖看着他,平静的脸上带着些许尤金从未见过的挑衅感。

……而那个表情,让他该死的喜欢。

尤金走到肖侧旁的枪道上,拿起另一把同制式的手/枪,透过通信器问肖:“要打活动靶吗?”

站在他侧旁的肖微不可见地笑了笑:“……要。”

尤金按下身侧的按键,固定靶被换成了活动靶。靶场没有其他的人在此时训练,他们因此可以享受左右所有的移动范围。

“来和我比一比吧。”尤金舔了舔下唇。

肖没有说话。

在往复来回的枪响声中,十数个活动靶在预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游移,然后在第一时间被人击倒。尤金和肖仿佛是同了频的机器,出手的时间几乎不差毫厘,区别只在于击中的位置。在换过两轮弹夹之后,尤金发现,肖总是会在下一个标靶出现的时候,击中他之前射中的地方。

明明在比赛,竟然还有心思来分心注意他吗?

被挑衅到了极致,尤金却只想畅快地笑出声来。在下一枪,他直接抬腕脱了靶,然后转过头看向了肖。

生化人果不其然地怔了一下,和尤金不相上下的击发终于停了下来。意识到尤金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所为,肖也将枪放了下来。

隔着透明的障壁,两个人四目相对。

尤金的胸膛起伏着,鼻端硝石的味道像是引燃了他的血液。当他看向肖的脸,胸口充斥的快意在瞬间登顶又受束,带来了隐隐的耳鸣,和缺氧般的眩晕。

肖此时看起来像是一把刚刚用血开了刃的刀,脸上敛去了柔和的表情,让他那锐利的五官和轮廓暴露无遗。灰蓝色眼睛里的眼神即安静又危险,没被掩藏好的威压从细微处泄露出来,让他身周的空气带上了一些无机质的冷感。

那是尤金从未见过的肖。陌生到了极点,却让他移不开眼。

——在最不合时宜的时间里,他的心跳仿佛被催促一般地过了速。

面对着这种无法自控的反应,尤金体会到了一种近乎于无助的束手无策。

他缓慢地让笑容慢慢地回落到了平常的弧度,然后在沉默了数秒之后,再次开了口。

“……你学得很好。”

“谢谢,”肖也笑了笑,“你是个很好的老师。”

尤金摆了摆手,并不认同这种脱离了实际的赞美。

“以后你想练习的话,也可以自己来。”尤金说出了罗勒对肖的安排,声音却没有太多的起伏:“船长给你了临时战斗员的身份,以后你能自由出入舰上绝大多数的地方。”

肖微微地睁大了眼睛。能得到这样的对待,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那我……也有可能和你一起工作吗?”他实在是一个太过有礼貌的生化人,不知道要用什么动词来指代星盗们的活计。

尤金回避着他此时的眼神,点了点头:“……应该。”

难言的安心感在此刻涌向了生化人的胸口,驱散了之前盘踞在那里,仿佛就要腐烂化脓的感情。他像是自深渊中重新找到了立足之处的旅人,又争取来了一些可以向前跋涉的时间。

肖的眼神在瞬间软化了。他看了看尤金,又看了看手上的枪,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仿佛重新获得神明眷顾的罪人。

而在生化人为了这意外的展开而由衷庆幸的同时,尤金沉默地卸下了手中枪支还未击出的子弹。

他心知肚明,待到一切结束的时候,他现在给予肖所有错误的希望,都会反噬成伤害对方的伤痕。

然后在他看到对方眼里痛意的时候,反馈给他自身。

……

是夜。

尤金坐在法夏——或者说是阿妮卡的面前,向她道了一个歉。

“……我不是想避开你。”尤金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一些:“只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你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所以我是在什么时候,怎么死去的?”法夏似乎并没有被这样的信息所动摇,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沉静:“可以的话,请你多告诉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吧。”

尤金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在不涉及遗产的范围内,简单地解释阿妮卡的过去。然而仔细一想,这似乎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因为阿妮卡也是许过愿的人,而“天真的祝福”对于阿妮卡身体的改造不会因为失忆而消失。

他看向阿妮卡曲线分明,却被包覆得分外严实的身体。对于一个需要足够灵活度来持鞭的人来说,她的手上裹着近乎于累赘的缠手,甚至要缠到了指尖。这种种的细节,都表明了现在的阿妮卡清楚地明白着自己的异样。

——在许愿过后,阿妮卡付出的代价,是让自己的血液变作了剧毒。

这样的代价看似怪异,但在事实的另一面,是和她同时许愿的恋人,在许愿后变作了只能以人血为食的怪物。

“天真的祝福”向许愿者赋予的恶意如此深重,可笑在当时竟然没能阻止魔障了的他。

那种仿佛要抽空他情绪的空洞感似乎又要泛上来,尤金抬起右手,下意识地在自己的左肩膀上按了按。不知为何,这样的动作让他莫名地冷静了一些。

……在七年前,阿妮卡和她同为守门人的恋人伊戈尔被女将派出去执行了一项高保密层级的任务。具体的任务内容尤金并没有被告知,然而在数天之后,女将面色沉重地向他们通告,两个人的军牌已经被找到,其上回报的信息已不再包含他们的体征。

三将之下的特殊部队都有着特殊定制的军牌,和他们注射在皮下的芯片相呼应,记录他们的体征,回报他们的坐标。除却退役时,芯片不可拆卸,否则会在瞬间释放出足以致死的电流。因此在彼时,这就成为了判断阿妮卡死亡的证据。

尤金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实在难以解释。他看向了阿妮卡,最终皱着眉开了口:“能让我看一下你左手的肘弯吗?”

法夏迟疑了一下,撸起了左手的袖子。她的缠手一直裹到了小臂的末端,正好可以看见肘弯内侧的皮肤。在那片皮肤之上,有一个极其细小的白色的疤痕。

尤金的背脊一紧,浑身的汗毛忽然倒竖了起来。

他将自己的左手臂翻转过来,在和阿妮卡相同的位置上,有着一模一样的伤痕。

然而他的伤痕是退役时学会的人在拆除芯片时留下的,在那之后,他们甚至还想要洗去他关于遗产细节的记忆

想到这里,尤金惊觉这样的发展和阿妮卡身上发生的事情极为相似,只不过后者更像是一个极端的版本。

——谁有能力给她拆的芯片?

——又是谁能轻易地消除了她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