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秋季早上阳光很好,陆白一时间却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身处幻境。

“啪嗒”

他手上的遥控器掉在地上。

专访节目已经结束,开始播放广告,陆白却依旧怔怔地看着屏幕里的方向。

他眨眨眼:刚刚,曲雪郁说什么来着……

他像回过神来一般捡起遥控器,按下回放键。他本来想从最开头开始重放,却不小心将进度调到了中间。

于是屏幕里便又出现青年英俊而深情的脸,他仿佛在透过屏幕看向某个人。

一眼万年。

“我最喜欢白露节。”

“因为那句‘露从今夜白’的诗。”

青年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听着听着,陆白的脸颊便开始发烫,连耳尖都红得彻底。

这几个镜头很短,很快便过了。陆白一顿,便重新将进度调回那里,青年好听的声音像一首安魂的歌一般在他耳边不断回响,他却觉得自己心脏跳动得剧烈得厉害。

陆白不知自己重放了几遍,等他终于勉强可以从青年的声音里走出来,才终于能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怎么可能呢?

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流光,陆白转身大步往卧房走去,他站在床头柜跟前,看着那本阮江酒从来没对他避讳过的画册。

陆白的眉头微微皱着,白皙的脚趾不自觉地蜷缩着——他现在的心情是无法言表的复杂,这让他想起那一晚,他知道了曲雪郁就是当年那个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的少年,那一瞬间,他像在做一个噼里啪啦色彩斑斓热热闹闹的梦境。

而现在,他掉进另一个更盛大、更绚烂、更喧嚣的梦境中来,曲雪郁是梦境中不折不扣的国王,这里的一切都由他主宰——包括“陆白”。

沉默一瞬,陆白还是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画册,画册被重新包了封皮,能看得出它的新主人对它相当爱护。陆白闭了闭眼,还是利落地翻开画册,眼眸中便立刻映入那个仿佛谪仙一般的少年,只是那个少年整个人都仿佛浸在月光里,画外人便看不清他的脸。

这是一幅画技并不精湛的水彩画,因为时间太久颜色也脱落不少。

陆白伸手轻轻摩挲着画里少年的脸——这是他向妈妈学画画的初衷,当初会去学画画,就是为了画下那个少年,他认认真真又磕磕绊绊学了几个月,才画下这幅并不完美的画。

这幅画完成后,他第一次想要和别人分享他的喜悦,却恍然发现,他在这个世界并没有朋友,于是,他便只能说给妈妈听,告诉妈妈、那个他并不认识的少年有多美好。

这幅画,被他妈妈送给曲雪郁,而现在,却在小阮手里……这代表什么再清楚不过……

陆白抱着画册倒在柔软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床上还残留着那青年身上的味道,令人如此安心。突然,他半坐起来,从床头的抽屉里翻出一支素描铅笔,他翻开有画的那一页,把画册抱在怀里,脑海里便立刻浮现出青年的脸。

笔尖声沙沙响着,不一会儿,陆白便为那画里的少年添好了五官,看着看着,陆白便觉得不满意——和他母亲不同,他并不擅长画画,那个青年那么好看,他却画不出万分之一。

可画里有了五官的少年如此生动如此鲜活,陆白便舍不得擦掉。

他碰碰少年的脸,眼眸明亮又温柔,他轻声道:“谢谢你。”谢谢你那时拉我出无垠的黑暗,谢谢你后来又与我相遇。

随即,陆白才突然想到:他被对方耍了这么久,似乎该狠狠生一场气才对。

想到这,他便把画册合好丢在床上,接着找出自己许久不用的背包——毫不心虚地往里面塞了两件青年穿过的干净衬衣。做好这一切,他便干脆利落地出了门。

他得回家里住几天,除了表示自己很生气这件事外,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原着现在全线崩塌,连“阮江酒”这个重要角色都只是曲雪郁要在戏中扮演的角色,他得冷静下来好好捋一捋,思考下到底是什么回事。

陆白开了车门,把背包干脆利落地丢在后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车子。

……

曲雪郁回到家从玄关处看到客厅并未亮灯时,便知道那个少年已经得知了真相。

他动作一顿,便垂了眸:他确实是故意的,从一开始,他就从未在这个少年面前做过伪装——他从来都是“曲雪郁”,他不能让他和小白的关系之中夹杂着这么危险的欺骗。

‘那小孩儿一定很生气。’

他如此自然地揣度着那个少年的心情,然后想他想得发疯——明明才短短一天不见。

曲雪郁进了卧室准备换件衣服出门,便看到床头那本画册被放在了床上——他无奈地笑笑:这本画册确实是证实他身份最好的佐证,他一直放在床头,从未在陆白面前忌讳过,可他的少年,今天才看到。

他像无数次做的那样,随手翻开这本画册,随即动作便顿住了,他看着那画瞳孔一缩,半晌,才低低哑哑笑出声。

……

陆家主宅。

陆白抱着曲雪郁的那两件衬衣躺在床上打滚,他嫌弃地撇撇嘴:果然衣服是没有人好抱的。

“少爷,”管家敲了门进了陆白房间,向陆白鞠一躬,道:“曲少爷在花园里等您。”

陆白半坐起来,睁大眼睛看向管家,不可置信道:“刘叔,你、你居然放他进来。”这还是他们家那个敬职敬责到油盐不进的管家吗?

管家慈爱地笑了,道:“曲少爷帮过您两次,先生和夫人说他是陆家的朋友,以后他来这里不用通报。我本来要请他进来客厅坐,他却坚持要在花园里等您。”

陆白一怔,却注意到别的地方:“两次?”

管家便道:“第一次您醉了,想不起来也正常——就是那次花园酒会,您醉得厉害,那时候是曲少爷照看您,直到我和小姐过去。”

陆白睁大了眼睛,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他连忙下了床来到窗边,果然在窗外那棵桂花树下看到了那个青年的身影。现下是秋季的夜晚,那里凉得很,青年却只穿了单薄的风衣。

陆白眉头皱起来,便道:“刘叔,我去见他。”

“是。”管家鞠了一躬

等管家出去,陆白便打开自己衣柜,从里面翻出一条厚软的围巾,拎着便出了门。

弥漫着桂花香气的夜色下,陆白直视着青年漂亮的眼,面上似乎有恼意划过。

半晌,他道:“跟我来。”这家伙穿得确实单薄,再在这里站下去一定会生病。

曲雪郁挑了眉:“小白,你不懂,你的心太软,就是在这种地方苦肉计才最好用。”

陆白:“……”

陆白“啧”了声,便干脆上前拉住青年的腕往一个方向走去——花园附近有个玻璃温室,那里种着各种娇贵的花,所以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