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璇珈(四)

楼观雪是个很难猜透心思的人, 反正夏青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和目的。

唯一清楚的就是,他对很多东西不感兴趣。

对被燕兰渝架空的权力没兴趣;对陵光街头巷尾的议论没兴趣;对如过江之鲫想爬上他床的男女也没兴趣。

权利、金钱、名声、色…欲,世人汲汲而求的一切,他都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冷漠。

不过夏青本身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所以将心比心得不出什么结论。

燕兰渝说要帮着选妃, 自然不是说来玩玩的。

御花园那些风筝,都是小角色——一些妄图攀上高枝的宫女或者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庶女。真正的出生世家身份尊贵的适龄人选, 都在家中安安静静等着父母安排。

这里夏青要吐槽了。

楚国皇宫的御花园, 就这么说进就进?!

楼观雪闻此,懒懒一笑:“燕兰渝为了延续下楼家血脉, 煞费苦心, 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女人摆到我面前, 看我能不能宠幸一个。”

“……”

哦, 懂了。

花名册很快就送到了帝王寝殿。

上朝的时候。

朝臣说得最多的还是最近五湖四海前来陵光的修士。

吴相恭敬道:“陛下,大祭司传信说下月月初便可回来, 现下陵光城内所有修士无论门派修为,都一齐安排在了无方驿站,由仙使徒专门管理。”

楼观雪姿态散漫坐在龙椅上,支颐笑问:“嗯?大祭司下月初回来?”

吴相眼露喜光,点头道:“对, 大祭司还说已经找到了彻底伏妖的办法!天佑我大楚!如今终于可以一血浮屠塔百年耻辱!”

楼观雪笑意加深, 没说话。

摄政王看了吴相一眼, 跨步出来,作揖起身道:“陛下,玄云派掌门人为此次伏妖之事, 提前出关专程赶来, 陛下是否要见上一面?”

玄云派可谓是当今天下第一修真大派。掌门也是传说里能凌风御剑的仙人。

楼观雪垂眸, 声音慵懒:“玄云派可是用剑的门派?”

摄政王:“回陛下,是的。”

楼观雪勾唇,往梁上看了一眼:“哦,那就见吧。”

夏青每天为了不让楼观雪等自己太久,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晚上没睡好,现在听着朝臣汇报各种事越听越困,坐在梁上就打起瞌睡来。

太监高喊退朝的时候,他才猛地惊醒。

然后从上面飘到了楼观雪身边。

楚国的皇袍底色是纯黑的,袖口领边一层血红的边,金丝暗勾出云纹,显得少年帝王优雅尊贵。

“睡醒了吗?”楼观雪看着他头顶的呆毛,笑问。

夏青慢吞吞道:“醒了。”

楼观雪:“嗯,我带你去看热闹。”

夏青:“?”

夏青:“你不是对热闹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楼观雪微笑:“带你去。”

夏青:“……”

哦,所以他现在在楼观雪眼里就是一个又爱管闲事又爱凑热闹的人设了?!

无语。实际上他真的不喜欢看热闹啊,他只喜欢看人发呆。

皇宫,揽风轩。

虽然叫“轩”却是个湖中亭,落座莲池最中央,汉白玉成长桥接连两岸。亭中摆放着一个棋桌,黑白棋子纵横楚河汉界。

张善自从上次被他吼过后,安分不少,拿着拂尘瑟缩候在一边,话都少了很多。

微风轻拂,碧水微漾。

“看什么热闹啊?”夏青落到棋桌对面,左顾右盼。

楼观雪手指闲拨棋子:“等会儿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夏青真的见到了。

一群人往这边走来,看样子也是修士,但比大街上见到的要像模像样很多。衣袍翻飞,真有了点仙家的样子,他们穿着很正统的蓝白衣袍,头戴青玉冠,腰间都整整齐齐配着一把剑。

为首的估计是大宗门弟子,也是这群人中看起来最厉害的。

二十出头,带着师弟师妹们见到楼观雪,齐刷刷跪过行礼后,便不卑不亢站起身来。

紧接着,这位首席弟子开始噼里啪啦介绍。

先介绍宗门,玄云宗位居怀金长洲,如何历史悠久,如何人才辈出。

再介绍前辈长老,譬如谁谁功德如何深厚,谁谁曾经和太祖东征通天海,战功显赫。

再介绍自己,玄云派第十八代传人,习的玄云剑法,修的无情道。

楼观雪没喊停,也没应话。

夏青奇奇怪怪看了楼观雪一眼,然后又看这群人,并没有发现什么热闹可以看。

反而被那个大弟子喋喋不休的话,说得又困了,揉眼睛,嘀咕一句:“耍我呢。我要睡了,没事别喊我。”

楼观雪勾唇一笑。

他是朝着夏青笑的,但是玄云派那位大弟子心中一喜,以为楚国皇帝对自己很满意!于是说的更起劲了!

现如今的修士跟寻常道观里的道士也并无区别,不能像话本里那般排山倒海、辟谷脱世。

灵力微博,剑术一般,注定和世俗红尘剪不断。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楚国帝王也是高高在上、需要讨好的存在。

楼观雪就漫不经心地听着那人夸夸其谈,目光望着对面。

因为夏青是趴着睡的,所以他的视线更像落在棋盘上。

夏青睡觉的姿势十年如一日。

手从灰色的衣袍里伸出搭桌上,腕格外纤细,仿佛一手就可以圈住。

黑发静落贴在脸侧,呼吸很平稳。

他闭上眼后,那种安静的感觉就更明显了。从灵魂深处透露出的出世安静。

其实楼观雪从来没在意过夏青的长相。

现在才看清,夏青的睫毛其实很卷,颜色是一种偏深的褐。

眉眼尚显稚嫩,但从眉心过鼻梁过唇峰每一笔都流丽,依稀可窥未来姝色。

玄云派首席弟子说到了玄云剑法,说剑法如:“煦色韶光,涎玉沫珠”

楼观雪含笑,意味不明念了句:“涎玉沫珠?”

首席弟子目露惊喜:“对!陛下有所不知,我玄云剑法……”

后面他的话他懒得在听了,楼观雪在看夏青露出的脖子。

很白,也很脆弱。轻易就能魂飞魄散。

他指间捏着一颗棋子,垂下的眼眸,深黑疏冷,没人能看懂情绪。

夏青睡得昏昏沉沉,风卷起湖边一片叶子落到他眉心时,被冷意一激,才慢悠悠转醒。

刚醒来有点发呆,被对面响动吸引,就直直盯着那边看——

这是在干啥?

他看到对面玉石堆砌的高台上,有人在跳舞。

蓝裙缥缈,举手投足若沾花浮月。

拿着剑,横、转、切,轻飘飘,手腕脖颈和腰又细又瘦,弯腰下身时,脆弱盈盈,不堪一折。

美人舞剑,舞到动情处,还含羞带怯地往湖中亭这边看一眼。

夏青又揉了下眼,神色懵逼。

紧接着这个蓝裙少女下台,马上又上来一个蓝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