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音晚就是对他没好脸色

萧煜愣了少顷, 把手抬起来放在唇边嗅了嗅,果真是桂花清馥的香气,并无半点酒的味道。

殿中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音晚瞪着他, 把碗筷往前一推, 没好气道:“不吃了, 撤下去。”

紫引应是上前,却踯躅着不动,只看向萧煜。

萧煜面容紧绷,额角跳得极快, 看了眼摆放着的杯盘碗碟, 菜肴几乎未动, 只有豚皮饼被咬了几口。

他不禁皱起眉来。

但这情形,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又朝音晚发了脾气,显然已经输理, 音晚又目光眈眈地盯着自己,半点给他台阶下的意思都没有, 要他如何开口让她再多吃些。

便就这么僵滞了下来。

荣姑姑瞧着这两个祖宗, 无奈地轻叹, 又朝雪儿使了个眼色。

雪儿这姑娘甚是灵巧机敏,蝶羽般的睫毛忽闪了几下,透出几缕黠光,蹦蹦跳跳到音晚跟前,勾住她的胳膊开始撒娇:“婶婶,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吃的?雪儿今晚也还没有吃饭, 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肉末汤饼。”

音晚一怔:“你叫我什么?”

“婶婶啊。”雪儿笑容清澈温甜:“荣姑姑和皇叔都说了,我以后不能叫你姐姐,要叫婶婶, 你是我皇叔的妻。”

她的声音软糯,话又说得好听,连萧煜听得都忍不住轻弯唇角,面上寒霜融化干净。

但他立即意识到不妥,忙把唇角弧度平整,紧抿唇线,清清淡淡看向音晚。

音晚摸了摸雪儿的鬟髻,再仔细看她的装束,料想萧煜把她的身世核实清楚,该让她认祖归宗了。打心眼里替她高兴,又有些许担忧。

这幽幽深宫,纵然仆婢成群,锦衣玉食,看上去好似活在云端,可是随着长大,利益纠葛牵在身上,一定会添增许多烦恼,再也回不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样子。

所以趁着她还小,就要尽可能满足她的心愿,让她高兴。

音晚怜爱地抚着雪儿的脸颊,道:“好,我给你做。”

她站起身,许是没吃什么东西,又站得急了,陡觉一阵目眩,向后趔趄了几步,磕绊在杌凳上,险些摔倒。

萧煜下意识要上前扶她,但紫引离得更紧,已火速搀住音晚。

萧煜的手便停在了半空,十指缓缓合拢,无声无响地缩了回来。

雪儿拉住音晚的手,焦急道:“婶婶你怎么了?”

音晚弯指抵住脑侧,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才那一阵有点晕。”

萧煜歪头冲望春低声道:“宣太医。”

望春伶俐地快步出去,召来候在檐下的內侍,让去宣太医。

紫引喂音晚喝了几口蜜水,她缓过劲儿来,反握住雪儿的手,温声道:“没事,不要担心,我们去做肉末汤饼吃。”

汤饼这种吃食坊间再寻常不过,萧煜压根不信到了谢音晚手里就能做出花来。他没兴趣、更不想纡尊降贵往那小厨房里钻,便揽着阔袖站在檐下,瞧着沉夜里星星点点宫灯映亮的宣阔宫苑,冲望春皱眉:“太医院那帮人是想死了吗?这会儿还不来,是不是以为皇后与朕不和,他们就可以怠慢?”

望春忙道:“夜深路不好走,再者说从内宫去太医院还挺远的,那內侍只走了一刻,料想还没走到呢。”

萧煜瞥了他一眼:“哦,才刚走啊。”

说话的功夫,荣姑姑吩咐紫引往殿中各角的小香鼎里撒点婆律香丸,可以杀虫除恶气:“天眼瞧着就凉,也就撒这几日,等到了冬天就换成都梁香,娘娘喜欢那个味道。”

萧煜本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忽听到荣姑姑说音晚喜欢,不禁凝起心神,仔细听。

“这些香放得久了,去尚宫局领新的,旧的也别浪费,用酒合蜜煮一煮,拿去熏偏殿也是好的。”

紫引虚心受着教导,不时点头应和。

正说着这些香料琐碎事,院中飘出了浓郁的肉香味儿。

音晚从前未出阁时便时常下厨,只是做给父亲和兄长吃,不善做大席面,只擅长做这种家常小食。她素来细心耐心,肯花功夫在膳食上,寻常的一碗汤饼也做得精美细致。

选用肥瘦相宜的肉刀切成末,用大骨头熬出浓酽的汤汁,把肉末略略滚过油,放在一边备用。将蒸到半熟的薄饼下到骨汤里,煮上一炷香,再把肉末撒进去,临出锅时撒一把嫩白小葱花。

音晚不让宫女插手,亲自起锅,起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把锅放回去,冲身边的宫女道:“你去问问陛下,能否把康平郡王叫过来,让他一起用一些?”

雪儿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仰头问:“康平郡王是谁啊?”

音晚一怔,随即意识到萧煜没有告诉雪儿,她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亲弟弟。

事情若深想,凭萧煜对伯暄的期望,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毕竟都是孩子,口无遮拦,知道得越多,越容易误事。

但音晚第一次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伯暄自己又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她把锅放在小火上煨着,拉起雪儿的手,问:“你皇叔都给你说过什么?”

雪儿拧眉回想:“皇叔过几日就同礼部商议,将我的名字写入宗牒,正式册封我为郡主。”

“还有呢?”

雪儿摇头:“没有了。”

音晚琢磨了片刻,觉得这样挺好的。雪儿今年十三岁,有名有份之后还能在宫里教养个两三年,有萧煜看护着她,将来也一定能给她择一门好亲事。

若当年的东宫未曾罹难,她本就该是金玉堆里养大的娇郡主,流离了十一年,算是回到了本该有的成长轨迹。

还有伯暄,若他的父亲不死,那位子原本也该是他的。

萧煜是在拼命推动着所有事情回归本途。

音晚正沉思,院子里传进亢亮的嗓音:“太香了,我又饿了。”

音晚笑了笑,吩咐宫女把汤饼盛出来,拉着雪儿的手往外走。

伯暄脚踩紫缎地兰花小靴,身穿红绸滚金缎袍,似一朵红彤彤的云飘进来,被萧煜厉眸一扫,忙擦干口水,规规矩矩地冲他行礼。

今夜天色空净,月光皎皎似水,洒落在庭院里,映亮了桂花飘簌,渠水潺湲,景致甚是幽妙。

荣姑姑请过君意,命人把杯盘碗碟摆在院中的石桌上,往石凳上放蜀锦团垫,引他们来院中用膳。

萧煜坐在石凳上,冷睨了一眼伯暄,道:“宫人都是怎么教你规矩的?这么久了,连点长进都没有。你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凡事得入心,得知道勤勉。”

伯暄讷讷应着,一抬头,看见音晚领着个小姑娘出来,像见着救星似的,忙道:“参见母后,母后快来坐。”

萧煜训斥人的声音那么大,音晚自然是都听见了。她瞧伯暄那可怜样儿,想说几句情,但又想到,萧煜说得其实也有道理,他不是寻常人,是要承继大统的,将来身系社稷,断不能像孩子似的顽劣庸碌。都说慈母多败儿,更何况还不是自己的儿,且得避嫌,不能败了别人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