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立后立储

后位原就令人趋之若鹜, 他又言辞这般诚恳,顾清霜几欲心动,要应下来了。

沉下心神, 她还是摇了头:“臣妾与皇上相伴多年,若无立储之事, 臣妾也想登上后位, 与皇上当一场夫妻。可若要立储,臣妾便不能担这位子。皇上正值盛年,予曜还年幼,承继大统少说也还要二三十载。这条路于他而言是不好走的,立储的旨意挡不住兄弟相争的万般险恶。一旦争端四起, 臣妾孤身一人,必是护不住他。唯有皇后娘娘,背后有着施家做倚仗,才能保储君无虞, 国祚安稳。”

这话可谓滴水不漏。往私心说, 她想要后位只是为了与他做夫妻;往大局讲, 她为朝堂安稳, 更无心一争。

皇帝阖眸,面色有些疲惫:“你不要总想得那般好。朕如今常觉不支, 世事无常,总是说不好的。万一予曜过个一年半载就要继位,你比皇后让人放心。”

顾清霜低着头:“臣妾不懂朝堂之事, 只有些浅薄的思量, 皇上可否听臣妾一言?”

“说。”

“朝臣们觉得立臣妾为后, 可免母壮子弱之忧,臣妾倒觉得正因如此, 当今皇后才更堪为储君之母。”

“怎么说?”上头问得轻描淡写,但她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灼灼。

她沉着气,声音愈发平稳:“若是幼子登基,‘母壮’与否,幼帝该弱都弱,总会有人想要拿捏的。那由皇后娘娘拿捏,总好过被野心勃勃的朝臣宗亲拿捏。施家势大,官吏若有不臣之心,施家可为予曜挡住;同样的事如是放到臣妾身上……”她苦笑一声,“臣妾没本事,若没了皇上撑腰,怕是只能孤儿寡母地抱着痛哭一场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他嗤地一笑,继而便闻衣袍摩挲声,皇帝起身,上前扶了她。

顾清霜立起身,面上写着三分忐忑:“立储乃是大事,臣妾福薄,撑不起这样的重担,皇上三思。”

他不爱听这话,眉头倏皱,抬手拍在她额上:“什么福薄,朕的贵妃哪里会福薄?”

顾清霜低头揉着额头,听得他一叹:“此事朕再想想。”

并未直接与她说个答案。

此事一时便拖了下去,不知不觉就到了阳春三月。皇帝在这百花初绽的时候,病又更重了几分,口中时常出血,太医也说不清缘故。

于是在天气渐热的时候,终是有一道旨意下至栖凤宫,已被禁足五载的皇后被废了位。

他在下旨之前似乎不曾与太后打过商量,太后闻讯直晕厥过去。满宫妃嫔便都聚到了颐宁宫,挂上一脸的担忧,等着太后醒来。

顾清霜走进颐宁宫的宫门,院中嫔妃无不见礼。她颔一颔首,走上前询问立在殿门口的宦官:“太后娘娘如何了?”

“太医已施了针,也开了药,就看何时醒来了。现下婉妃娘娘正在跟前伺候。”

顾清霜点了点头:“有劳伴伴。”

婉妃的位份是前两年太后给抬的。她素来贤惠,也知恩图报,在太后跟前素来殷勤体贴,也算不负这份恩赏。

眼下听闻她在殿中侍奉,顾清霜也就安了心。想了一想,又告诉那宦官:“我们就在外头候着,若是太后娘娘醒了,劳伴伴禀奏太后娘娘,冷宫那边本宫会打点妥当,请她放心。”

那宦官一怔,离得不远的岚妃与和妃直面色一紧,不约而同地疾步上前。

“……贵妃娘娘。”和妃拉住她的手,双眸紧紧盯着她,“娘娘心慈,但冷宫的事,娘娘还是少插手的好。”

岚妃也说:“是。如今圣旨才刚下,娘娘若去照应,恐怕……”

“两位姐姐不必担心。”顾清霜笑笑,“皇上素来孝顺,见了这般情景,也只会挂心太后。皇后已废,在冷宫过得如何都是小节罢了,比不得太后娘娘安康要紧。”

皇帝眼里早已没了皇后这号人,昔日不废她是为着太后,如今废了她是为了储君。她过得怎么样,他绝不会在意。

岚妃与和妃犹自含着三分忧色,相视一望,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约莫又过了两个时辰,太后终于醒了过来。太医说情形尚可,但太后自己无心见人,便让嫔妃们都散了。

顾清霜回到了怀瑾宫去,自顾自摆了一盘棋局,对着黑白子思量皇帝下一步的打算。殿外忽的震起宦官的通禀声,一声声尖细的“圣旨到──”一阵压过一阵,遥遥传来。

她忙离席向外迎去,三个小孩子、连带着一众宫人也都迎到院中。

同时传下的却是两道旨意,一道是立她为后,一道是立予曜为储。

直接下来的旨意,是没有再行商量的余地的。

她便“迫不得已”只能与予曜一起领旨谢恩,待得宫人们道完恭贺,又听袁江禀明了册礼的日子。

毕恭毕敬地送走了御前来的一干人,予曜的小脸紧紧绷着。等随她一起回到殿中,他终是哇地一声哭了。

顾清霜忙将他抱到膝头,揽进怀里,温声哄着。予曜泪流不止,抽噎地几乎断气:“我母后……母后去了冷宫,她怎么办!”

顾清霜看得出,他这是已闷了大半日。现下被这立后立储的旨意一激,再也忍不住了。

“不哭。”顾清霜摸出帕子,给他拭净眼泪,“你好好读书、好好当你的太子,冷宫那边,自有母妃照应着,保证你母后没事。”

予曜平静下来,只余一声声抽噎一时还停不住。顾清霜抚着他的背,予显摸摸他的额头,缓了半晌,他轻声道:“我该喊您母后了。”

予曜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母后,我没事,我会好好读书的。”顿了顿,又与她打商量,“我可不可以先不去东宫……”

顾清霜只得说:“母后会与你父皇说一说。”

“别哭了,乖。”予显宽慰他,“近来你不要在父皇面前多提母……你生母。等过些日子若他心情好些,让母后来说,或许还能让你去见他呢。”

“嗯。”予曜重重点一点头,“我知道的。”说罢便从顾清霜膝头滑下去,拉住予曜的手往外走,“哥哥来陪我练字,我还没有写完。”

两个月前还在为了功课和哥哥赌气的予曜,一夜间就长大了。

顾清霜目送着兄弟两个出去,又将静曦也支去陪伴三哥。独自坐在殿中半晌,终是没抑住唇边的一抹冷笑。

果然,皇帝那日的话果然是在试探她。

她就知道。

立储立后这样的大事,若他真拿定注意就不会与她商量。来与她商量,本就是为了听她反应的。

亏他说得那样诚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对她围追堵截。

倘使她对他有半分实实在在的信任,怕是都会接受了。

而若她接受,皇后是否真会“暴病而亡”未可知,她是必定活不到今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