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赘婿和真命天子(三)(第2/3页)

她刚接手蟹庄的时候,号称昆山一霸的强哥到蟹庄吃饭,其实是听闻了她的美貌,来探探真假。强哥见了真人大为惊艳,当天就想下手,找了个由头说吃到了死蟹要蟹庄赔偿,还要总经理跪下跟他道歉。在场的人都看出了强哥的意图,拦着姜菀之不让她去,姜菀之却让人开个包间她单独进去跟强哥聊聊。聊完之后强哥出来,说姜老板年纪虽小但果真有气魄,从此这家蟹庄里出了什么事,就找我大强。蟹庄上下都为姜菀之难过,以为她被强哥霸占了。可从那以后强哥见姜菀之竟然是绕着走,有人还见过姜菀之私下里跟强哥说话,她端坐在沙发上,强哥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那些帮助姜菀之的男人与其说是欣赏她,不如说是敬畏她,二十几岁的姜菀之和那些年过半百的大老板是平起平坐的。

姜夫人问我说你知道菀之为什么没上过大学么?首先姜菀之根本不需要上大学,她心智极其成熟,知识面极广,大学老师根本没资格教她,但更重要的是她是个没身份的人,姜家的户口本上没有她的名字。我说可我跟姜菀之是去民政局领过证的,领证是要身份证户口本的,姜夫人说那是姜菀之后来才通过什么特殊渠道解决的。姜夫人拿出家里的户口本给我看,果然修改之前的那一页上并没有姜菀之的名字,后来忽然就添了上去,那年姜菀之已经23岁了,她像是突兀地来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就是23岁。

姜夫人说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如今这个家里的姜菀之是什么,一个因为怨念太强而归来的鬼魂?一个冒名顶替的家伙?还是什么妖怪幻化成了姜菀之的模样。姜夫人起初警告我,是怕我这只小白兔误入了虎口,后来看我跟姜菀之相处得不错,又担心我是姜菀之从外面招来的同伙,所以有点提防我,眼下她病重,我照顾得很尽心,并不像虚情假意,这才下定决心对我说出这个秘密。她说她也不知道姜菀之找我是为什么,恶鬼要上我的身?妖怪要把我吃掉?我说我跟姜菀之结婚都两年了,这妖怪要是囤吃的要囤两年,未免时间太久,姜夫人也说这几年姜菀之确实没做过什么坏事,她真的就像懂事的女儿一样,尽心尽力地撑起了这个家。

几天之后姜夫人就过世了,最后一夜她把姜菀之叫到床边,母女俩握着手说话,自从我来姜家就没见她俩这么亲近过,姜夫人用颤巍巍的手指理着姜菀之的鬓发说:“我这些年也真是傻了,为什么要怕你呢?就当老天爷可怜我,又把女儿还给我了,就这么握着手小声地说几句话,多一分一秒都是好的……”

姜菀之竟然也不否认,而是轻声说:“从命运那里偷回来的时间也还是用完了。”

姜老爹原本就有病,这下精神完全垮了,根本不承认姜夫人过世的消息,四处跟人说姜夫人是回娘家了。姜菀之也不戳破他自欺欺人的谎言,买张票打发他去上海散心。我现在是姜家主事的男人了,办丧事都靠我,亲朋好友来了不少,姜菀之的生意伙伴也都来吊唁。姜菀之表现得非常坚强,也不知道是她自己说的,她这个人感情比较淡,还是姜夫人说的,她死而复生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缺点了。葬礼当天她一身黑色的套裙,一头瀑布般的黑发,素面朝天,但仍旧风姿绰约楚楚动人,整个人像是水墨画成。她跟每个客人都会低声寒暄几句,神色平静略带悲戚,没有一丝一毫的失礼。我听见有人背地里说姜家这个女儿真是厉害,这样的女人谁能驾驭?那个上门女婿在她面前根本就是跑腿的。

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姜菀之在灵堂里坐到深夜,默默地看着黑白照片上的姜夫人。人前人后她都是内敛的,气质高华,但有股叫人敬畏的气场。自从姜夫人给我说过那事儿,我很害怕跟她独处,夜深了,姜老爹又去了上海,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我想到楼上祠堂里还藏着她的牌位,就说菀之我出门走走排遣一下难过的情绪……姜菀之忽然伸手出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说:“我觉得很冷,今晚你陪我睡。”

她没问我好不好,我也不敢拒绝,好比皇帝翻了你的牌子,你除了来大姨妈就只有赶快收拾好自己。

那还是我第一次睡在那张名义上属于我和姜菀之两个人的床上,每人一床被子,并排而卧,四目朝天,感觉很像什么帝后合葬墓。

姜菀之也不跟我说话,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不敢睡,生怕睡着了她就开始吃饭了。但尽管姜夫人说的故事很恐怖,可我跟姜菀之朝夕相处,就算她是妖魔鬼怪,也是跟我很熟的妖魔鬼怪,所以我对她的恐惧还是有限,撑到夜里三点多钟,我还是睡过去了。

片刻之后我忽然觉得身边温软,一睁眼,原来是姜菀之钻到我的被窝里来了,正抱着我的胳膊默默地流泪。我受宠若惊加心头鹿撞,挺得跟房梁那样直,任她抱着哭了一刻钟,这才壮着胆子翻了个身,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姜菀之差不多有一米七高,在南方算是高个女孩,可抱着却觉得小小的,古人说美人腰如束素弱不胜衣,大概就是指的她这一种。

这是结婚以来我俩距离最近的一刻,她就穿了件丝绸睡裙,还是V字领露背的那种款式,月光下曲线玲珑,冰雕玉琢似的。可我心里居然没有什么绮念,听她哭得那么伤心,只觉得她是个跟父母走丢了的小姑娘。忽然想起结婚前她跟我说她虽然对夫妻关系并不感冒,可确实很希望有个人在她觉得艰难的时候帮到她,当时我还想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她姜菀之?此时再一想,这些年来她像根独木似的撑住姜家,人前人后都要妥帖体面,确实很辛苦吧?

她前前后后哭了大概有一个钟头,眼泪终于哭干了。她躺平了,枕着我的胳膊,还是望着屋顶发呆。

我胳膊都给她枕麻木了,正想说你要不要换这边胳膊枕枕?忽然听她说:“我是个感情很淡的人,不过如果这些日子里你曾经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那些都是真的,不要忘了。”说完她就钻回自己的被窝里去了。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当晚姜菀之没吃掉我,也没用美色诱惑我,大家并排睡了一晚,之后还是分房睡。

我没有再追问她姜夫人跟我讲的那个故事,姜夫人也算精神病人,她对世界的认知也可能有偏差,那个奇怪的牌位,还有后来才添上姜菀之名字的户口本也许都有合理的解释,只是时机还没到,所以姜老爹和姜菀之没有告诉我。姜老爹都认这个女孩是他女儿,我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结婚快三年了,姜菀之从没有害过我,作为老婆她唯一的缺点是不跟我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