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奔驰 让人到后苑备马,朕去跑几圈。……

方伯到底年事已高,先前又已吃了两年多的苦,身体孱弱,这一番折腾之后,便是奉御亲自去诊治,也无济于事,到第二日清早,便没了气息。

消息传入宫中,楚宁既伤心,又愤怒,不但是为了方伯一人,更为这两年里,被萧煜暗中除去的其他楚家族人与仆从。

她恨不能当场将方伯的书信拿出,狠狠质问萧煜,拆穿他这两年多时间里的虚伪面孔,让他为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可她知道还未到时候。面对他看似温和的面孔,她只能努力压抑住愤怒与仇恨的一面,只表露出伤心与羸弱的那一面。

萧煜当着她的面并未多说什么,只略宽慰两句,便道:“不过是个旧仆,不值当你这样为他伤心。”

楚宁打心底里不赞同他的话,可心里却知道他已有些不耐,只好克制自己的情绪,私下多取了银两,让赵彦周代她好好操办后事。

傍晚,萧煜将徐融单独唤入殿中,关起门来询问昨日之事。

徐融观他的脸色便知他心情不佳,似有怒色,可这事自己本也未打算隐瞒,遂直言道:“殿下,的确是臣让人做的。”

果然,萧煜听罢,勃然大怒,猛地起身斥道:“你何时学会自作主张了?我分明让你先将他留着!”

徐融不慌不忙,态度不卑不亢,拱手道:“殿下的确曾这样吩咐。可臣除掉此人,也是遵了殿下的意思,殿下让臣将过去的事都处理好,莫给人留下把柄,殿下难道忘了,咱们最大的把柄,正是当初楚氏的事,殿下留着他,难道不怕他将事情泄露出去吗?”

话音落下,萧煜的脸色越发难看。

徐融停了一停,继续道:“殿下,宁可错杀,不可不杀。退一步说,哪怕他只是让太子妃知道了那件事,殿下难道就愿意吗?”

萧煜紧紧抿着双唇没说话,脑中却慢慢浮现起楚宁伤心落泪的模样。

那双如水的眼眸原本只是柔柔地望着他,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忽然溢满痛苦与憎恨,死死盯着他,令他心里猛地一紧。

这是他压在心里许久的秘密,是他最不愿让她发现的秘密。

“是我救了她。”他下意识开口,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替自己辩解。

徐融慢慢站直身子,直视着他,一语揭穿:“也是殿下杀死了楚氏一族。”

萧煜默默闭上双眼。

徐融说的不错,他不能容忍一点风险的存在,那个楚家家仆,除掉了也好。

“是我疏忽了,你做得很好。”他轻叹一声,将心里的那一丝丝不忍撇开,“只是下一回记得小心些,别引人注目。”

徐融一听此话,便知他已想通了其中的厉害,当即放下心来。临去前,也不忘提醒:“殿下,太子妃温良恭顺,的确为妇人间的典范。可人到底人心隔肚皮,有楚家的事在,殿下不得不防。”

此话恰戳中萧煜心底最敏感的地方,他不由感到一丝烦躁,匆匆点头后,便挥手让他下去。

……

另一边,甘露殿中,刘康也正将才命人打探来的消息一一汇报给萧恪之。

“……不知住的是谁,不过听说已被打得咽气了,如今由东宫的赵司直料理后事。至于闯进去打人的,似乎也是东宫的徐侍读安排的。”刘康事无巨细地将听来的道出,心里却纳闷此事的蹊跷。

永昌坊那间宅子里住的分明是东宫的人,可闯进去打人的,却也是东宫人,自家人之间不知怎的,竟闹腾起来了。

萧恪之显然也注意到了,蹙眉问:“那个赵彦周,我记得他同楚家关系匪浅。”

刘康忙答:“不错,东宫的赵司直是太子妃楚氏的娘家远亲,颇得楚虔榆青睐,后来楚氏做太子妃后,他便也经举荐入了东宫詹事府。”

萧恪之点头“唔”一声,进而陷入思索。

如此看来,赵彦周应当是太子妃的人,而另一个徐融,毫无疑问是萧煜的人。一个要将那宅子里的人置于死地,另一个却请奉御为其医治,可见其中定有矛盾。

而太子妃是罪臣女,她要护着的人,除了与楚氏有关,再没别的可能。

可萧煜为何要对楚氏的人动手?

他心里慢慢有了几分猜测。

脑海里那张时不时闪现的美丽脸庞上已经换了表情,重新变作昨日在山水池边时,温柔又倔强的模样。

他记得她的话,一字不差。

“他的确救过我,可我不欠他的。”

他几乎可以肯定,他那侄儿并非像旁人以为的那般,当真对她这个太子妃有多好,否则,又怎会让人去除掉楚家人?

不知怎的,他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可与此同时,又生出另一种猜测——她主动接近他这个丈夫的亲叔叔,恐怕另有所图。

强烈的矛盾感在心里交织着,他却并未感到太多愤怒,反而只觉体内燃起一簇火苗。

她果然是个不一样的女人。

那张柔弱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变得明丽动人,正隔着朦朦胧胧的薄纱冲他微笑。

那笑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暗示与引诱,勾得他心口一酥,整个人跟着兴奋地紧绷起来,似乎急需要找个地方将体内翻涌的热意发泄出来。

“大家?”刘康等了半晌,未等到吩咐,不禁出声提醒。

萧恪之猛地从榻上站起来,自顾自地穿上外袍,取下挂在墙上的弓箭,道:“去,让人到后苑备马,朕去跑几圈。”

刘康吃了一惊,不知他为何夜里忽然要去后苑跑马,怔愣过后,便吩咐了个小内侍出去准备,等他到时,马已备好了。

萧恪之二话不说,背着弓箭翻身上马,朝北面疾驰而去。

太极宫占地颇广,后苑除了有园林景致外,也留出充足的平旷坡地,别说一人跑马,便是同时办两场马球赛也不在话下。

萧恪之没拘着马儿的方向,只迎着秋夜凉风不停飞奔,偶尔凭借极佳的目力,趁草木间有野兔、野雉蹿过时,飞快地放出一箭,直跑了小半个时辰,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后,才拉住缰绳,重回原处。

方才射中的猎物早已被亲随们带回,此刻一一摆在眼前等他发落。

他翻身下马,看着不算少的猎物,指着其中一只未被射中要害,仍在动的野兔道:“这个给维摩,其余的送去膳房吧。”

侍卫们当即应“喏”,带着猎物先行离开。

他将背上的箭与弓取下交给内侍们拿着,又伸手扯了扯衣襟,让外头的凉风灌些进去。

一番奔驰下来,体内的那股燥热终于被暂时压制住,就连脑海里也比方才清明冷静了不少。

清冷的月光下,他停下脚步,举目望向神龙门的方向。

那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零星几盏宫灯点缀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