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出城 再不能等了,迟则生变。

与太极宫一墙之隔的东宫, 气氛却显得严肃而凝重。

萧煜满面郁色从衙署归来,对上的是赵玉娥与徐融二人的怪异神色,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怎么, 可是有什么事?”

他大步跨入光天殿, 也不用侍女服侍,草草将外袍脱下, 抹了把脸后, 便坐到榻上,一面饮温茶,一面蹙眉询问,连对赵玉娥的不喜都顾不上了。

徐融站在外间,让殿中的侍女都下去, 又亲自过去将门阖上, 反复确认殿外的人都退远了,才返回道:“殿下, 午后, 翰林院传来消息,楚娘子——已被圣上立为皇后了。”

萧煜脸色一僵,飞快地闪过几分不耐, 摆手道:“今日一早朝见时, 我已知晓了,有什么要说便直说吧。”

一旁的赵玉娥冷眼道:“殿下的这位前太子妃, 倒是个不动声色,能隐忍的,不但直接进太极宫去要做皇后,还求着圣人将自己身边的人也一并保了。从前我看不上她软弱无能的做派,如今倒要刮目相看了。”

这样压抑难堪的时刻, 有人在耳边如此说话,萧煜心底的不耐愈发强烈,一下便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搁下,怒道:“你住口,看清自己的身份。”

赵玉娥亦是被今日的变故惊讶,才说出这些话,如今虽有不服,到底也不愿耽误正事,遂暂不再开口。

一旁的徐融自不会掺合这新婚夫妇二人间的龃龉,沉默片刻,见气氛沉静下来,才开口道:“殿下,翰林院的旨意下来后,詹事府也来了人,将赵司直调走了……”

此事就发生在一个多时辰前,各衙署官员都还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吏部的人似乎也是才听到消息,便直接到东宫詹事府来提人,连赵彦周自己也像是并不知情一般。

他本觉事情不对,不愿将人就这样轻易放走,可一来,吏部的人手续齐全,没有丝毫疏漏,二来,对方人多势众,身边还有数名侍卫,他根本无法阻止,只好等到太子归来后,直接禀报。

赵彦周身份特殊,算是楚宁的心腹,如今楚氏已要做皇后了,他也被皇帝亲自下令调走,其中的意味,着实让人有些心惊。

萧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原本不大好看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更添了一层忧色。

显然对方早已算好了时机,趁着他的婚事成了,楚宁恰好摆脱过去的身份,与东宫再无瓜葛。

“侍读,滁州呢,滁州那儿,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他心里清楚得很,楚宁的软肋,除了赵彦周,就是滁州的两个小堂弟了。

徐融沉吟片刻,摇头道:“臣尊殿下的吩咐,一直派人看着,暂时还未有异常的消息传来。”

萧煜听罢,才要松一口气,却听他又继续道:“可滁州距长安到底路途遥远,即便真出了什么事,咱们也得好几日后才听说,因此,臣也不好妄下定论。”

萧煜的心里顿时揪得更紧了。

徐融说得不错,他不能将希望寄托于此。想起白日楚宁和萧恪之二人的态度,他越来越感到胆战心惊。

难道,他们知道了什么?尤其是楚宁——

“侍读,当年的事,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一旁的赵玉娥听得蹙眉不已,方才听到“滁州”二字,她已在猜测,这恐怕是萧煜手里捏着的楚氏的把柄,想不到竟还有一桩“当年的事”。

“当年还有什么事?”

枉她先前还险些真的以为萧煜对楚氏到底有几分情意在,如今看,恐怕也不过是浮于表面罢了。

萧煜没理会她,徐融则看她一眼,没有允许,自然不会随意透露,只忙小心地安抚萧煜:“殿下莫急,当年的事,知道的人已几乎都不在了,定不会出纰漏。”

萧煜却直摇头:“不,不对,阿宁不是那样绝情的人,她这般干脆要与我断干净,定是已知道了……”

楚虔榆的事,是他压在心底两三年的秘密,仿佛梦魇一般不时折磨着他,如今走到这一步,已再也压制不住了。

“她、她定十分恨我……”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在心中反复思索着先前同楚宁透露过的自己的安排,“幸好,幸好……”

他一向提防着这一日,从不会将自己的安排对她和盘托出,她知道的,也仅仅是他要与赵家有所动作罢了。

如此,总还有余地。

他从榻上起来,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心绪十分不安宁。

“侍读,出城的安排如何了?”

照他们最初的计划,这几日,他便该趁着某日到宫外的衙署视察时,悄悄乔装改扮,换个身份,迅速离开长安,一路往西南疾驰,与已在赶来路上的播州军主力汇合。

须知身为储君,他的身份十分敏感,没有皇帝的准许,不能擅自离开长安。

徐融一听他这般问,忙肃然道:“禀殿下,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随时能离开,只等殿下发话。殿下可是要尽快离开?”

萧煜沉吟片刻,在赵玉娥蹙眉的注视下与徐融紧张的等候中,终于点头:“罢了,再不能等了,迟则生变,如今已到宵禁,城门已关,就明日吧,明日朝会后,各衙署开始办公,城门也正常打开后,便走。”

说罢,他又转头冲赵玉娥冷冷道:“你明日也准备好,随时随我离开,若耽误了,我可不会顾及你。”

赵玉娥直视着他这副冷漠阴郁的表情,也不多言,只轻轻点头后,便起身离开。

她与他本就是互相利用,自然不会指望他在关键时刻护着自己。她甚至丝毫不怀疑,他之所以还愿意带她一同离开,也并非因为她已是他的妻子,而是因为她姓赵,她的背后还有他最后的倚杖。

到今日,她觉得自己总算真正看清萧煜的为人了。她也有些动摇、怀疑,将未来的一切都压到这样一个薄情寡义、自私狠戾的男人身上到底值不值得,可她和兄长早已没有更多选择了,走到这一步,只剩孤注一掷这一条路了……

……

第二日一早,天才刚亮,萧恪之便已起身洗漱穿戴,预备赴太极殿的朝会。

楚宁本要起来亲自服侍他,却被他压着动弹不得,再加上癸水的缘故,身上的确有些发软,便索性又睡了过去。

如今宫中没有别的嫔妃,一切庶务也有六局的人有条不紊地管着,尚未交到她手中,她尚算得上清闲。

萧恪之见状,这才觉得满意,低头在她颊边蹭了几下,慢慢直起身,对着铜镜亲自正了正衣冠。

他是个本性强势的人,从来精力旺盛,有掌控欲,即便如今将她纳进自己的怀中,也依然希望看到她在自己的精心呵护下过得舒心惬意。

一切准备妥当,轻手轻脚踏出寝殿,靳江便已从武德殿的方向快步赶来,将清早城中发现的异常快速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