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对于某个人而言,你是整个世界(第2/6页)

他那时对她很没有耐心,索性解释说:“人家冬眠。”

从此,此话成了高中时代厉择良的典故。

他莞尔,“你还记得?”

“当然了,你的那些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写意继续说,“还有那次,考四级之前你替我复习英文单词,但是侯小东他们挤到我们那里看足球,球赛半夜才来,他们就一直讲鬼故事消磨时间。结果我听了以后,好几天不敢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就在你的房间打了地铺……”

因为药效的作用,他还没听她讲完,就睡着了。写意从来没有照顾过他,她第一次觉得厉择良也有软弱的时候。写意微笑着看了看他的睡脸,替他掖上被子。

就是那一瞬间,他模模糊糊地说了句:“写意,对不起,对不起……”三个字连说了好几遍,声音却一次比一次轻,到最后渐渐微不可闻。也不知道是他的梦话,还是真的对她说的。待她仔细再看,又确实睡着了。写意站在那里默默地看了他许久,一时想起白天在出租车上听到的那句歌词“我想亲你倔强到极限的心”。她俯下身非常轻地吻了一下他,然后关了灯,转身回到隔壁的客房。

厉择良一觉睡到凌晨三四点,醒来发现空荡荡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猛地坐起来,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却一不小心摔到地上。他借着床沿爬起来,摸索到床边搁的手杖,费力地出门,寻到客房。直到看见客房床上躺着的写意,他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他害怕昨日的一切会是一个梦,这种虚幻的梦,他做过很多次,每次醒过来才发现不过是自己的一场空欢喜。他放下手杖,睡到她的床上,从后面拥住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她迷迷糊糊间触到一双熟悉的手,清醒了些,转过身来,“阿衍?”

“嗯。”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继而吻了下她的脸颊。

“你的腿……”她怕他是过来做坏事的。

“我就是抱抱你。”他有些依恋地贴紧她。

“怎么了?”

他低语缓缓道:“怕你不见了。”

听见这短短的一句话,写意似乎感觉到有种溢满香味的温暖在胃里缓缓蔓延直至心窝。她忽然想起一句爱情名言:对于世界而言,你是一个人;但是对于某个人而言,你是整个世界。

写意第二天早上一出门就发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居然下了一夜的雪。今年的初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有种意外的惊喜。上车的时候,发现司机还是昨天那个。季英松既没回来,也没向厉择良汇报过什么,彼此心照不宣。

“晚上不能陪你吃饭了。”他说。

“为什么?”

“见个朋友。”

“男的?女的?”她小气地问。

“无可奉告。”厉择良笑了。

“你这么不合作,我就不同意你去。”

“可我和人约好了。”

“那你带我一起。”

“好。”

本来她是随口使使坏,没想到他一下子答应得这么爽快,让写意马上怀疑是不是自己中了什么计,狐疑地看着他:“你有圈套?”

“没有。”他又笑。

她盯着他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最后还是决定谨慎行事,于是说:“算了,相信你,我不去了。”

说完这个话题,写意被同等红绿灯的一辆房车吸引了注意力。厉择良转头,将目光调向另一边的窗外以后,脸上的笑意才淡淡隐去。他晚上要去见的人,永远也不想让她知道。他和人的约会地点是江边那家很有特色的中餐馆,走廊上一路都是宫灯,然后绕过一扇双面绣的屏风进了雅间。他先点了菜,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施耐德夫妇就已经到了。

老太太很和蔼地亲了亲他的脸,然后又将他仔细端详了下,感叹道:“厉,你又变英俊了。”

菜端上来,他和夫妇俩话了些家常和近况。老太太聊到开心之处,还叫老先生取了小孙子的照片给厉择良看。厉择良待人皆有些居高临下,但是对于施耐德夫妇,他却一直感恩在心,就像对待自己家的老人一样。一顿饭絮絮叨叨地吃完,临走的时候,老太太突然想起前天的事情,问道:“厉,你认识一位叫沈写意的小姐吗?”

厉择良错愕稍许,说:“认……识。”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认识,那么我们做错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沈小姐临时做了两回我们的翻译,无意间提到你的车祸。”老太太说,“沈小姐听了以后,很吃惊,匆匆忙忙就走了,我想我们有没有做错什么?”

“什么时候?”他问。

“就是前天下午。”

前天……

厉择良送了两位老人回酒店以后,在车上思索着这个时间。前天他在厉氏楼下看到过写意,她神色似乎就有些不对。他远远就瞧见了,所以才想走过去,没想到她却突然穿过马路跑到自己面前。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真相,于是跑来看他,找了个机会晚上又缠了他一次,还干脆在书上打了暗语……

他有些凄凉地笑了笑,枉费自己异想天开地以为是她真的爱他,所以就那样原谅了他,愿意和他在一起。这下再看,不过就是知道他为了她变成残废以后的一种内疚和同情。他将手里的烟盒越捏越紧,揉作一团,最后还使劲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右腿,任由痛意侵蚀自己。

这时,手机来了条写意的短信。

“阿衍啊,我们吃过饭好久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呢?还在聊?快点回来,我去门口接你。”

厉择良看了这条信息许久,然后关掉电源,对司机说:“到处逛逛,晚点回去。”随即,打开车窗,露了点缝隙。夹着小雪花的凛冽寒风吹进来,一下子搅乱了车内的温暖和宁静。

好不容易确信这种幸福是真实的,这下子又发现原来仍旧是虚无。

他突然很想抽烟,才发现刚才剩的半盒烟已经被自己捏成一团,于是问:“老李,有烟吗?”

司机急忙说:“有,就是烟不好,怕厉先生你抽不惯。”

他什么也没说,接过去就开始猛吸,一支接一支,丝毫不停歇。

车子快到十一点才回到老宅,一见他的车停在门口,写意套了外衣,就从屋子里冲出来。

“阿衍。”她笑嘻嘻地跑到他的面前。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绕过她。

她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笑着又问:“去哪儿了?这么晚。”

“你回去吧。”他停下来,回头对她说。

“你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他笑了下,“沈写意,你为什么突然来找我?对我这个仇人,你是良心发现还是决定既往不咎?或者完全是可怜我这个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