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偷心的骗子

唇上的痛, 抵不过心头的麻木,惧怕至极,最后反而平静。

既是局, 她已深陷其中,避无可避, 永嘉静静看着沈邵, 直接开口:“陛下想要如何?”

沈邵听着永嘉的反问, 她平静的是这般理直气壮,他望尽她眼中全部, 竟寻不出一丝愧疚。

沈邵不禁笑起来, 他笑着, 大笑着,眼下深黑一片,他倏而抬手,双手扣在永嘉的脖颈上,他眼中透出了红, 他发狠的骂她:“朕恨不能杀了你。”

“陛下终于要动手了吗?”她偏偏笑起来,不同他的疯狂,她的笑一派平静:“陛下杀臣可以, 但是陆翊是无辜的, 他忠于陛下,他不该被奸佞陷害, 陛下拿到的所有信,都不过是他给臣的回信罢了,是臣先写信给他的……”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提他,还在想他!”沈邵握在永嘉颈上的大手颤抖:“你还在想着他!”他用力摇晃着她, 目眦欲裂,他怒到无措,反又笑起来:“好好好,”他连连点头:“那我们就留下来,等着他回来……”

永嘉闻言,知道沈邵尚未动陆翊,他的手松开她的颈子,抱住她,欲去解她的衣裳:“你不是在意他吗,这是他的屋子,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回来瞧瞧……”

沈邵身子一僵,他口中的话也卡住,他盯着永嘉,慢慢眯眼:“你做什么?”

永嘉拔了发间的金簪,抵在脖颈上:“别碰我。”

沈邵扯在衣带上的手停住,他欲去碰永嘉紧攥簪子的手,却被永嘉躲开,她退后数步,抵在颈上的簪子陷入更深。

“你这是以死相逼?”沈邵故作嗤笑:“你不是一直说朕想要你的命,你现在用命威胁朕,你觉得朕会怕吗?”他边说边上前,手指着簪子:“放下。”

永嘉早知自己这条命在沈邵眼里分文不值,她也从未想过要用自己的命来威胁沈邵,她见沈邵上前,继续后退:“陛下不怕我死,但是该怕我死在大臣的府上吧,若传出去,悠悠众口,陛下难道丝毫不畏吗?”她手上用力,簪子瞬间刺破她嫩薄的肌肤,有鲜红的血顺着她白皙的颈子淌下来。

沈邵瞬间停下脚步,他又开始后退:“好好,朕不碰你,朕不碰你,朕怕那悠悠众口,你放下,放下。”

永嘉被沈邵送回了长公主府,禁足关起来,他像是怒极回了皇宫。

御门,王然迎上前,他正欲开口,又猛地止住,他看着沈邵,察觉到他负于背后紧攥的大手,指甲青白,褪尽血色,猛烈颤抖不止。

王然暗暗打量沈邵面色,他跟在沈邵身边数载,从未见过他如此情态,他状似极怒的,却并不全是,他像是在怕,后怕似的,饶是王然也看不透,猜不清,他只能先是沉默的跟在沈邵身边,眼看着他在殿中左右打转,最后走到书案前,一拳重重砸在案上。

王然的心跟着一颤,他望着沈邵颤抖的背影,慢慢走上前:“陛下……”

沈邵闻声没有动,他僵站了许久,才缓缓转身,他好似平静,开口下令:“陆翊奉朕的旨意在西郊巡营,着人去西营传旨,让他们想个法子将陆翊困住留下。”

“是,”王然闻言垂首接令,接着又禀告道:“陛下…还有姜尚宫,奴才已按照您的吩咐,扣在宫里了。”

“惠王呢?”沈邵又问。

“惠王殿下去见过庞崇想放了姜尚宫,未如愿,该是回寝宫了。”

“让庞崇派禁军将他的寝宫围了,莫声张,”沈邵微微眯眼:“不许让他踏出宫门一步。”

王然点头应着,他望着沈邵冷峻的侧脸,心道这宫里只怕风雨欲来,他忍不住多嘴:“陛下…许…许只是陆将军对长公主殿下一厢情愿,也…也可能,殿下是念着曾经救命之恩,才…才……殿下心中一定还是您最重要。”

沈邵闻言忍不住冷笑,原来自欺欺人想的皆是一样。

沈邵挥手打发王然,他独自走到书案后坐下,他从暗格里拿出圣旨与一封信。

今早,大相国寺来人上报,说在清扫长公主从前所住屋院时,发现了这两物,深觉事关重大,不敢隐瞒,特以呈上。

沈邵将圣旨平放在桌案上,推着展开,这是那道父皇要立淑太妃为后的遗诏,原以为还在宋家,不想是藏在她的手里,一并缴上来的,还有淑太妃的遗书,那个毒妇野心至死不死,竟还敢妄想着要与父皇同葬,她连死了,也不肯放过他的母后。

可笑这两物都在永嘉手中,她是还想着拿着父皇的遗诏,来成全那毒妇的遗愿吗?

她在他面前演的情深义重,将他骗得死死的,可笑她自己却遭了旁人的算计,与陆翊来往的密信,私藏的圣旨与遗书,每一物都是朝着她去的,每一物不是可以治她的罪,就是教她触他的逆鳞,旁人是想她死,借着他的手杀她,最好一并再处理掉陆翊。

***

永嘉被困在长公主府数日,偌大的府邸好似一个不透风的铁桶,她打探不到外头的丝毫消息。

她不知陆翊如何,弟弟如何,还有被抓的姜尚宫如何。

沈邵再临长公主府,已是半月后,夏夜蝉鸣,晚风吹不醒醉人,沈邵步行到夕佳楼前,用力推开殿门,摇晃而入。

有女侍惊慌迎上来,跪地见礼:“陛下万福。”

“她呢?在哪?”沈邵踉跄向殿中走,他抚开道道垂幔在殿内四处寻找。

“长公主在书阁。”女侍望着天子胡乱寻找的身影,磕头答道。

沈邵脚步一顿,他紧接着转身就向楼外走,跨过门槛时,王然连忙上前搀扶,他一路扶着沈邵,向长公主府书阁去。

书阁门外,沈邵抚开身边的王然,教他带着所有侍从退下,他兀自推开阁门,大步走入。

永嘉正坐在书阁的案前抄录经文,案上并着三盏油灯,一通明亮。

书阁的门开了,有晚风鼓鼓吹入,掀动案上的纸张,吹散一地,永嘉顺着声音向门处望去,执笔的手一僵,她瞧着步步而入的身影,慢慢放下手上的湖笔。

她起身,欲无视来人,背对着他,弯腰去拾地上张张落地的经文。

沈邵从内关锁了书阁的大门,他盯着永嘉的背影,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永嘉拾起最后一张宣旨,刚站直起身,忽觉背后一团暖,她被沈邵从后拥住。

她却好似触了刺猬,瞬间挣扎逃开。

永嘉离了沈邵的怀抱,向前跑了好远,才慢慢转过身,目色沉凉的盯视着他。

她多日居于府上,疏懒梳妆,墨发半绾半散,无半点珠钗,素净至极,犹如她一身雪白的薄纱裙裳,夜深的火光映照在她身上,带着分外不真实的幽远。

沈邵将永嘉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对视着她的目光,唇畔低低笑着,道不出温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