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心里有了主意,自不必多说,趁着那宴席上热闹之际,她家小姐老爷都盯着新郎官瞧的时候,她便借机去茅房,摸到了后院里去。

她一个小姑娘家,比不得男子小厮们,年纪不大长得又十分伶俐讨人喜欢,不过是拿那抹了蜜的嘴说了几句话,就哄得守门的婆子放她进去,真当她是给里头姨娘们送东西的。

今儿按理只是娶新姨娘,后院里的姨娘们其实也可也出来见见世面的,但因这位新姨娘与从前的不同,老爷还专程摆酒大办,外面多是生面孔的客人。

加上沈二公子这后院里的姨娘们品性参差不齐,生怕到前面去丢了什么脸面,惹人贻笑大方。

所以就不准她们出后院。

这会儿可谓是前堂只见新人笑,不见后院里旧人哭。

更何况一样做妾,那阿瞳却得个娶平妻的待遇,她们心里哪里服气了?

从前相互看不顺眼的,只当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个干净的。这会儿却已称作亲姐妹了,商量着如何讨得沈昼言的欢心。

既然外头的客人都听说了她们这些姨娘要被打发出去,她们哪里会不晓得?眼下是急得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头烂额的。

正聚在这暖阁里七嘴八舌地商量着。

河州比不得南海郡,不过隔着一条山脉罢了,却是两个世界一般。

那头艳阳高照三千里,这头冰雪寒凉四万丈。

这些个姨娘们都是娇弱身子,遭不住外面的冷,一个个穿着那锦绣花团的袄子,挤在榻间或是椅子上。

“夫人那头的路断然是行不通的,她虽是出生大户,可行事小气巴巴的,又是个没主意的人,而且从前就没少嫌我们每月支出的银钱多,可咱们不过是买些头面胭脂水粉罢了,吃能吃得了几个钱?难道这府里养的丫鬟婆子是不吃粮食的么?”开口的尤氏从前是个小县丞家的庶女,因那眼睛跟阿瞳有三四分相似,所以被沈二公子沈昼言拿一顶小轿子接到了屋子里来。

“是呢,她这会只怕巴不得咱们赶紧滚蛋。”这接话的女人正修着那涂得殷红的指甲,坐姿也没半点端正可言,是个花楼里出生的,所以嘴上不关风,荤话浑话样样会讲。

外头的柳婉儿隔着窗户听了会儿,眉头扭成了一团,颇有些嫌弃这些个女人不成事,难怪要被赶出去,一时有些犹豫,她们有用,还是那阿瞳更有用些?

没拿定主意,又不敢在这里多待,便先回去了。

这会儿已是傍晚,忽然下起了毛毛细雨,院子里的酒席还怎么吃?府上的管家正招呼着下人们搭棚子,只是哪里来得及?

到底是将这院子里的客人们给怠慢了。

沈昼言少不得借机发难起房氏,“你要的脸面我样样给足了你,后院那些女人这些个年,我没叫她们有一儿半女,如今你要赶她们走,我也合了你的心意,可是今日我娶阿瞳过门,你以为你是给阿瞳下马威么?你是丢我的脸面。”

房氏委屈不已,明明一个时辰前,天还亮堂堂的,她身体不好,操持这么大的场面已经不错了,哪里能料到会忽然下起雨来?当即便红了眼眶,“你说这话,到底讲不讲良心,我为了能体面些,将我嫁妆里的盘子碟子都给拿出来用了,那原本可是要留给清儿做嫁妆的。”

如今却为了叫她爹高兴,用来给她爹娶小老婆。

沈昼言自也看到了,所以听到她这样说,一时有些语塞,但侧头看到院子廊下面站满了躲雨的宾客,心里就堵得慌,甩着长袖自顾走了。

只留了房氏万般委屈。

回头看着一双儿女正瞧着,忙抹了眼泪迎过去,“怎出来了?外头凉着呢?”

沈清儿虽是次女,但因为她哥哥身体不好,所以她这性子便有些像是男儿的,刚烈得很。最是见不得她阿娘受这窝囊气,“爹娘十几年的夫妻了,我阿爹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您到底怎样想的,难道还指望着能把一块冰给焐热不是?”

“你这糊涂丫头,冰哪里能焐热?”房氏有些好笑,虽叫女儿这么说,但仍旧不忍责斥。

“您既然知道冰块捂不热,还焐什么?再焐下去就是一滩浑水,您也搂不着。”这沈清儿倒是个明白人,年纪虽不大,脑子里倒是比房氏这几十岁的人都要清楚。

一旁的兄长沈珏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妹妹说的极是。”

房氏听得女儿的话,一时不免也是悲从心来,眼眶又红了,看了看女儿,看了看儿子,“为娘也是为了你们……”

不过话没说完,就叫沈清儿打断,“阿娘千万别这样想,我和阿兄从不需要您为了我们委曲求全。”说着,转头看了看乱糟糟的院子,“阿爹也是糊涂,阿瞳眼里哪里有他?不过是瞧着他跟三叔最是相似罢了。这跟他接了后面那一院子女人回来养着不是一个道理么?”

房氏听了这话,心说阿弥陀佛,忙走上去将女儿的嘴巴捂嘴,“我的儿,你说说为娘就是了,你怎说的你爹和阿瞳的身上去?”

兄妹俩十分瞧不上房氏这胆小怕事的模样,觉得太卑微了,哪里有贵族女儿家的骄傲?

沈清儿挣扎开,与她哥哥沈珏相视了一眼,“阿爹从不替您考虑,您何必对他的事□□事上心,反正我和哥哥已经收拾好行李,打算投靠小叔去。”说话这会儿,小手还一把将她阿娘腰间的钥匙窜摘了下来,“库房的钥匙我顺便拿走了,免得我们回来老鼠都没有一只。”

房氏懵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们要去哪里?”

“投靠小叔去。”听着祖父祖母说,三婶子是和善人,连那未谋面的前夫的儿女都能悉心教养,想来多他们侄儿侄女两个,也不会嫌麻烦的。

“胡闹,自个儿有爹有娘的。”房氏虎着脸,觉得俩儿女不过是说这话来吓唬自己罢了。一面伸手要去夺库房的钥匙。

不过沈清儿是习武的,身形又十分敏捷,她哪里抢得过来,这才着急起来,“清儿,莫要跟阿娘胡闹,快拿回来。”

却听沈清儿说道:“那碗碟什么的,咱不要了,今儿收上来的礼金留给他们花,库房不开也饿不死人的。”所以这钥匙,才不会拿出来。

然后就要走,房氏在后头追,一路跟着去了后院。

忽然房氏觉得后脑勺被人敲了一下,一个体型壮实的嬷嬷忧心忡忡地扶着她,“小姐,这样妥当么?老爷晓得了,只怕是饶不得咱们。”

“你管他做什么?他眼里就是阿瞳,没旁人的,我哥这病又拖不得,指望他请名医?只怕坟头上的青草比他人高了,他也不见得能将大夫请回来。”所以哪里能坐以待毙?

她这一张利嘴,说得一旁还活着的沈珏嘴角抽搐,“清儿,为兄一时半会还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