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仙宗炉鼎

盛夏过去的时候, 偏幽完成了采补功法的研究,他没有将之取名为《极欲》, 只是加了层白色的封皮,并在纯白的封皮上画了一个圆。

沾了墨的毛笔顺滑地在纸张上游走,饱满的圆很快便成形了。从何处始,到何处终,兜兜转转,回到起点。

放下毛笔, 偏幽用宝器将功法复刻了一百份后放到储物戒里。一本又一本、一册又一册,堆在储物空间的黝黑角落里,显得很不起眼。纸是普通的纸,封皮也是普通的封皮,上面没有什么花俏的装饰, 也没有灵力附着。看起来就是路边摊上售卖给普通人看着好玩的书册罢了。

或许字迹比寻常的优美些, 可那又如何呢?

放在火堆里, 轻而易举便能烧成灰烬。

到最后, 什么也留不下。

偏幽对这一点还是比较满意的。他站起来, 眺望着远方, 远方会有什么?北罔山之外有什么?晏云宗外又有什么呢?

他来修真界走一遭,只浑浑噩噩呆过两个地方。皇宫,以及这间小屋。

夏末。

秦桑觉得时候到了, 决定出手。走出后院的小屋时,他设想过很多种局面, 也相应地想好了对策。然而最终的现实版本还是打了他个措不及防。

面对秦桑要挟的话语, 偏幽没有反驳或交涉,只是浅笑着从储物戒里取出功法递给了他。迎着他错愕的目光,偏幽安抚道:“一路走来, 想必你也累了吧。其实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

秦桑不解,到最后甚至有些愤怒起来。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还是这样。这世上从来就不会白白掉馅饼,就算掉馅饼也绝不会砸他头上。这个纯灵圣体到底想干什么!他不禁低吼出声:“你这是施舍我吗?还是想害我,栽赃我!”

偏幽端坐在石凳上,摇了摇头,拂开衣袖,提起茶壶斟了杯茶水:“我只是有些累了。”

偏幽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碧色茶叶,轻柔地微笑:“秦桑,其实,我还可以给你更多,更多……你需要做的,只是一路往上爬,爬到你想抵达的山峰上去。”

“有了第一个爬山的人,后面的人也会期待起来,心中开始涌入希望。而希望,是最强大也最恐怖的。”

“你不想掀翻这个世道,做第一个站上去的人么?”

秦桑的愤懑之色渐渐淡去,他一向引以为豪的直觉告诉他这便是那个改变命运的机会。秦桑细细回想着以前听说过的传闻,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纯灵圣体的反应,以及之后纯灵圣体根本不特意避讳他的作风。有什么不同,一定有什么不同。

他看着端坐在石桌旁的偏幽,抹了把脸,不再一副柔软怯弱的模样,总是歪歪扭扭的站姿也挺拔起来。那股以色伺人的风韵从他身上散了开去。

“你……你能给我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

偏幽将茶杯递过去,淡淡的热气冒出来,润着了秦桑的眼。

“秦桑,你没有别的选择啊。”

秦桑微蹙着眉,接过了茶杯,双手捧着,脸也低垂。是,哈哈,是,其实说到底,他秦桑根本没有选择。就算跟纯灵圣体撕破脸,难不成自己就讨得了好吗?就算幽奴完全不搭理自己,也不管自己的威胁,他也毫无办法。毕竟,无论是莫冲还是云渊真人,捏死他就像捏死只蚂蚁那般简单,或许还嫌脏。

而且,这或许是他最后能抓住的机会了。他修炼的速度比不上被采补的速度,就算自己会讨好卖乖,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又能如何呢?所有的修士看着他就像看着条小狗,喜欢他这只牲畜的就抱上床宠一宠,讨厌的直接一脚踹翻他。

既然已经没了更好的路,那就赌一把。若这纯灵圣体有其他的心思,在自己死之前,也绝对要拉他垫个背!

良久,秦桑饮尽茶水,将茶杯递还回去。

他直视着偏幽,看着那双万事不留痕的眼,咬着牙地说了声:“好”。

回到后院后,秦桑不知怎的,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偏幽那张美丽的脸渐渐地和自己杀死的第一个人重合了。杀第一个人时,秦桑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稳妥,然而还是差点被发现了。那次的经历回想起来,仍然让他感到战栗。

这次给他的感觉一样的危险,他仿佛置身命运的两端,要想从命运的这端走到那端去,就必须踩着这条危险的钢丝一步步走过去。

还有幽奴,幽奴……秦桑想起自己偷窥的这许多日子,为了掌握更多的信息,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他,揣摩他的神态,研究他的行为,然而最后总会分神,直直沉入这纯灵圣体制造的美丽幻境中。

很多次他回过神来时,意识到自己竟然看个人看呆了,都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几巴掌。

秦桑无法违心地说讨厌这个人,在今晨发生的事情过后,他甚至有些眷顾起来。倒不是什么喜欢,只是觉得这样一个美丽又个性的收藏品,怪不得人人都想要。他也想要,摆在自己怀里多好。

夜间。

偏幽从碗柜里挑了个光洁无瑕的玉碗,搁在桌上。

他取出小刀,划破手腕,血液顺着伤口一缕缕流下。秦桑到时,碗已经红了大半。

偏幽将碗递过,秦桑想到纯灵圣体的诸多传闻,什么也没问,直接拿起来喝尽了。

“你会是北罔山间最凶猛的蛊虫。”偏幽看着秦桑笑。

笑容、皓腕、伤口、血痕,秦桑有些明白为什么以前那些修士执迷于用鞭子抽他,还要他笑着承受了。真美啊。他痴迷似的走近几步,蹲下,将偏幽手腕上的血迹一并舔舐干净。

直到那处再也没有血液流出,他才低垂着脸说了句:“你养的。”

·

秋天、秋风、秋虞良。

秋虞良站在铜镜面前,低声说:“老爷子,有些不对劲儿。我感觉最近我越发控制不住潜藏心底的欲望了。”

铜镜里的灰影告诉他:“我教你的是逍遥道啊,傻孩子。逍遥,逍遥,所求不过一个自在。”

满身是伤的秋虞良有些迟疑。不过若不修习这功法,是没可能在夺灵大赛上取得胜利的。莫冲将他打了好几顿后,秋虞良认清了自己与其他人之间的差距,不再怀着侥幸的心理在外门弟子修习的普通功法上努力。

然而,即使他修习了老爷子教他的功法,也没法躲过莫冲的攻击。筑基与金丹之间,差距实在太大了。他有些泄气地坐了下来。最近北罔山的大弟子莫冲,一反往日的大师兄做派,五次三番地找理由攻击外门弟子秋虞良,使得他浑身带伤。

伤势反反复复,没个消停,秋虞良害怕偏幽担心,一直独自舔舐着伤口,很少去北罔山间的小屋。

入了冬后,莫冲终于冷静下来,不再找秋虞良麻烦。事实上,现在的秋虞良已经能躲过莫冲的攻击,并且偶尔反击。或许是为了自己大师兄的威严,或许是意识到夺灵大赛马上开始,莫冲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