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言峰绮礼觉得这情景有趣极了, 吉尔伽美什绝不是为御主着想的英灵,他和远坂冬的相处方式十分怪异,平等过了头。

他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少年的身前, 野兽一般的竖瞳并成细线,以极慢的语气说道:“言峰绮礼, 看来你已经充分明白了愉悦的含义。”

“这个答案难道不是您亲口告诉我的吗?哦我忘记了, 您向来模棱两可。”言峰绮礼缓缓摇头, 看上去想要要深深叹息, “还是说在现世的生活让您失去了作为王者的尊严?”

远坂冬不禁怀疑王者的尊严到底是什么?难道言峰绮礼以为虐待人民会使吉尔伽美什感到快乐?

他从吉尔伽美什身后走出来, 尽量不去看地上的残肢与鲜血,“你的尊严呢?”

“哼,我的尊严?”神父像是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 “我的尊严早已在圣杯战争时就被我抛弃,那等无用的东西只是束缚我伦理的把戏。”

远坂冬余光看到失去双腿靠坐在墙根的青年人, 他的血要流尽了, 浸湿身下花纹繁复的地毯。

他看向远坂冬所在的那扇门, 绝望地哭泣起来, 门就在身边,他眼里却没有逃出去的意志和希望, 面前这个如同恶魔一般的神父只会如同戏耍羔羊一般折磨他们。

他想死。

远坂冬才发现, 这个房间里虽然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但全是活人。

绝望至极的活人。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双黑洞洞的眼睛,毫无生机,只有对死亡的渴望, 像一具具活生生堆叠在一起的尸体。

言峰绮礼第一次切切实实从少年那双剔透的眸子里看到名为悲伤的情绪。

层叠的雾气在那双眸子之间聚集起来,但凡滚落一颗,都能让人笑出声。

多么滑稽的场景, “你在后悔?为什么后悔?”

言峰绮礼听过许多忏悔,那些自认为有罪的人都是些被伦理束缚的庸人,抛却这些沉重的枷锁,这些忏悔者的灵魂都在兴奋地战栗。

“——够了。”

“我是在后悔。”远坂冬打断吉尔伽美什的厉喝,他眼中蕴蓄的雾气此时消失不见,神情带上一丝狠戾,“但这不应该说给你听,作为阶下囚,你如今应当有阶下囚的自觉。”

天之锁迅速收紧,锁头部分微微扬起,对准了言峰绮礼的动脉,“说说看,你是怎么制造咒灵的。”

神父噗嗤一声笑了,他越笑越大声,对能打碎“瓷像”的面容洋洋得意,远坂冬也是这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能赢得圣杯战争的天才不过如此。

“闭嘴。”吉尔伽美什发狠,一脚踹上言峰绮礼的胸|部,肋骨传来轻微的断裂声,神父咳嗽一声,脸上却还带着笑意。

“如你们所见,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把戏。”他对着靠在门边的那个青年扬起下巴,“将聚集魔力和灵脉的魔法阵稍稍改动,使其能聚集起人们的恐惧。”

“具体是怎么做的?怎么辨别?”天之锁刺入一分,猩红的血液从言峰绮礼的脖颈上留下,没入衣领,洇湿一块。

这个问题问出之后,言峰绮礼就沉默下来,半晌不愿意再说一个字。

“我要吃麻婆豆腐。”

远坂冬:?

“我要吃麻婆豆腐。”言峰绮礼固执地重复道,他脸上的表情在说,如果我吃不到麻婆豆腐,别想再让我说一个字。

远坂冬被他气笑了,“你知道你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言峰绮礼好心情地向后一靠,瘫坐在泥泞的血腥里,悠然答道:“我当然知道,但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个秘密原理的仅有我一人,如果得不到我想要的,那么你现在就杀了我,同样也得不到这个秘密。”

这显然不行,远坂冬不可能去买麻婆豆腐,而让吉尔伽美什去买就更不可能了。

既然要装硬骨头,就别怪他。远坂冬装备上三星礼装黑键,这种短刃是魔力外化的一种表现,但因为是抽中的礼装,每张只能使用一次,所以消耗的是凝聚在卡牌上的魔力。

不管是哪来的,反正不是他的。

远坂冬朝言峰绮礼走了几步,越靠近他,脚下粘腻的水声愈发清晰,他将一只黑键扎进言峰绮礼的膝盖骨,听到人因为痛苦猝不及防加重的呼吸。

“这是乌鲁克的刑罚,受刑人会被硬生生地剜去膝盖,如果你不说,我便立即挖掉它。”他看着神父满不在乎的表情,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想到了之前逼问安室透的首领宰。

“如果你说假话,我就一颗一颗打掉你的牙,让你吃下去。”

吉尔伽美什挑眉,他几乎要笑出声了,这种剜去膝盖的刑罚他身为王者自然记得,是专门用在间谍和卧底身上的一种逼问手段。那时候他的脾气还不太好,经常做过头,总是恩奇都将他从牢房里拉出来,然后用湿毛巾为他擦手。

但是,这种刑罚并没有写在任何一本史书里,所以远坂冬知道的方式便耐人寻味。

他的心情好极了,从王之财宝里拿出一柄骑士剑来,用剑身拍打两下言峰绮礼的面颊,发出响亮的啪|啪声,“说吧,这种刑罚本王熟的很,赐予你被本王亲自剜膝的荣耀。”

言峰绮礼不说话,满脸写着要吃麻婆豆腐。

吉尔伽美什没有冬那样的好脾气,他抬起手,眼看剑刃就要落下。

“还是由我来动手。”

木门被推开,远坂冬向身后看去,与远坂时辰对上视线。

远坂时辰愣了一下,没想在里面的是英雄王和儿子。

他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窒息,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他走到已经狼狈不堪的言峰绮礼面前,将手中的木漆盒放下。

“豆腐。”

他是知道言峰绮礼喜欢吃这个的,虽然圣杯战争之后他们决裂了,但他总以为言峰绮礼变了是他的错,又或许是圣杯的错。

战争之后这个弟子安分了很多,虽然变得更加喜欢散步,但这毫无异常,如果不是咒术协会那边寄来的调查令,言峰绮礼的秘密绝不会败露。

根据规则,魔术师要交给魔术师解决,更何况,就算现在已经没有私情,言峰绮礼仍做过他的弟子。

让唯一的弟子上路以前吃一口想吃的,他还是能做到的。

这是一份断头饭。

远坂冬将桎梏松开一些,但天之锁的锁头还是指着言峰绮礼的动脉,这个神父坏得很,父亲又极其单纯,那只能他来防着点。

听着言峰绮礼吃豆腐时发出的呼噜声,远坂时辰叹息道:“你为什么要选择走上这样的道路?”

“为了追寻愉悦。”这两个字就像一段魔咒,一旦接触,便会刻在灵魂中永不消融。

远坂时辰手中的文明杖轻击地面,一圈魔纹扩散开,他口中低沉的念出几个字节,房屋之中堆砌的活死人猝然烧起来,幽蓝色的火焰舔舐这残肢和面庞,瞬间变成一滩灰烬,但身上的衣服和配饰都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