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小傅是在巨大水蒸气冲刷下醒过来。

他惊恐地感觉到蛋屁股底下全是灼热温度,一股一股蒸汽令他蛋壳都要沸腾。他壳虽然看起来是蛋形状,但显然没有鸡蛋壳那么脆弱,而是由十几种特殊坚硬金属混合构成。

金属导热极好,小傅已经快热晕了。

可与此同时,他却又能感知到身体机能在一点点恢复。

什么意思,是模拟克拉弗林湿润度和温度,就能让能力得到恢复吗?

先前小傅不是在冷冷冰雨中吹,就是在干燥油汀旁蜷缩,还没尝试过待在热而潮湿环境下。

很显然,这种环境对他有帮助。

小傅获得意外发现,心里有些惊喜。

但是背部底下温度委实太高、且越来越高。

再不离开,恐怕真要被蒸熟了。

小傅努力滚到蒸笼旁边,然后奋力往大理石桌面上一跳,咕噜噜往前滚。

最后跃到地面上。

假如此时厨房有人话,就能看到如此惊悚一幕——

一颗浅金灰色蛋,竟然在桌面地面上蹦跶来蹦跶去。

已是深夜,整个别墅灯都已经关了,只余下几盏夜灯散发出淡淡暖黄色光芒。

浅金灰色蛋匍匐在地上,慢慢变成个穿着蓝色兜帽衫少年,他一贯肤色苍白,不似人类,但在蒸汽冲刷下,此时此刻他脸上竟然难得地透出点血色来。

小傅体力恢复了一丢丢,没有白天那么好,但也不至于东倒西歪。

使用瞬移能力恐怕会降低体能。

小傅决定走下去。

他缩起手,正欲轻手轻脚地下楼,可三楼最南,最大那间卧室忽然传来一声“啪”杯子摔在地上声音。

小傅吓得立刻静止在空中,差点重新变回蛋。

但是这之后,却半晌都没有声音传来。

一片寂静。

黑暗中,小傅心脏狂跳。

一道小小身影忽然从那个房间冲出来,是肥肥。

小傅转动僵硬脖颈,看着它冲到自己脚边,一个屁股蹲儿刹车,然后咬住自己裤腿,试图把自己往那个房间拽。

克拉弗林星人天生比地球人更加能领悟各种生物意思。

小傅立马意识到,是明轻轻有事。

他心中一紧,瞬间出现在明轻轻卧室门外。

——小傅从来没有进过女孩子房间。

一次也没有。

在克拉弗林,随意进入女孩子睡觉闺房,是极其不礼貌行为。

先前小傅虽然待在这别墅里,但却也直接把明轻轻房间、浴室等地方设置了权限,直接把自己视线屏蔽掉,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他现在也不大好意思进去。

光是站在门外,他雪白脸就已经浮上了一层淡淡红晕。

而且,万一,明轻轻是醒着怎么办。

……可肥肥又一直将他往里面拽。

小傅犹豫了一下,先蹲下来,变成个蛋,然后咕噜噜地轻轻地滚了进去。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担心是多余。

明轻轻何止没有醒,她简直陷入了昏迷。

她躺在床上,海藻一样卷发散在枕头上,几乎被汗水浸湿。她脸蛋红得不正常,全是高烧潮红,她额头全是汗水,已经烧到意识不清了。

地球人显然没有克拉弗林星人那么顽强生命力,这样寒冷冬天,她坠入冰湖当中,应该下午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一些轻微不舒服了。但明轻轻是个爱强撑人,不到累倒,她很难感觉到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小傅完全不知道脆弱地球人出现高烧不醒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他们星球上没有生病这回事。

他趴在床边,灰蓝色眼眸倒映出明轻轻难受样子,他急得团团转。

……明轻轻朋友!

小傅总共见过两个,一个是年纪稍大西装男人,叫小周,另一个是年纪小一点、穿得像快递员司机,叫小程。

他很快判断出该打给小周。

年长一点总是更靠谱。

小傅挥舞着不那么灵活手,竭力更快一点,将明轻轻放在床头柜边上黑色扁平机器拿了过来。

克拉弗林上没有“手机”这玩意儿,克拉弗林鸽子飞得和光一样快,直接用鸽子进行联络。

手机在他僵硬手指下差点滑下去!

小傅再一次痛恨自己笨手笨脚!

他不知道按到了哪里,总之,黑色扁平机器终于亮了,但是映照出小傅那张苍白而英俊脸,屏幕上立马弹出——“面容解锁失败”。

肥肥跳到床上,冲着小傅喵喵叫,然而小猫咪也并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使用。

一外星人一猫一番努力后,以失败告终。

小傅看了眼床上高烧明轻轻,他急得额头上渗出汗来。

他顾不上去管手机了,瞬移去冰箱前,费力地屈膝,膝盖发出“咔咔”声,努力拿了两包新冰袋出来,然后移动去房间里,给明轻轻换上,贴在她额头和脸上。

然后是——退烧药和感冒药!

三分钟后,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收银员发现监控忽然出现了一次跳闪,他立刻抄起电棍,站起来巡逻。然后就发现药店锁好玻璃橱柜莫名被暴力打开,凭空失窃了一盒退烧药和一盒感冒药!

他吓得差点报警。

但在他掏出手机之前,他又发现,空掉格子旁放着一片薄薄、像是从什么壳上刮下来铂金片。

宛如灵异事件一般,收银员浑身虚脱,吓得躲进了厕所。

回来后小傅按照明轻轻平时做那样,烧了热水。只是热水温度太高,他发现自己零度体温可以迅速地给热水降温,于是一直用双手捂着。

高烧时明轻轻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稀里糊涂之间,只感觉被谁笨手笨脚地拽着睡衣拎起来,吞下了退烧药。

迷迷糊糊之间,明轻轻睫毛颤动,只觉得仿佛看见了一双灰蓝色眼睛。灰蓝色眼睛上,是汗水打湿漆黑额发,以及苍白肌肤。像是坠入大海一般,明轻轻意识浮浮沉沉,几乎已经分辨不出来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处于现实之间了。

她浑身疼,时而感到冷得打战,时而又感到热得仿佛被投入火炉当中。

……

她仿佛恍惚之间,回到了十二三岁时候。

同样发着高烧,父母在吵架,父亲一张面孔愤怒到扭曲,摔门离开。

她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透过被汗水打湿眼睫,透过门缝,看见客厅里,母亲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地上是一地碎裂瓷杯和碗筷。

十二三岁明轻轻努力撑起身体,从床上下去,捡起地上瓷器碎片,避免赤着脚母亲踩上。母亲沉浸在自己悲伤世界,无暇顾及她。

事实上,当时明轻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个女人将自己生了出来,自己照顾她是应该。做饭、洗碗、劝架、在这个女人哭泣时递上纸巾、在她醉酒睡不着时,起来熬醒酒汤、煮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