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涂安国(第2/5页)

陶永安一愣,“怎么可能,这也不至于要解散吧。”

“解散是谣传,但没钱的情况下,研究所撑不了多久的。”阮文找到了陶永安说的那篇四川地区试点自主经营的报道,“你再看这个,自主经营意味着权力下放,会把权利集中到厂长经理手中,这会不会滋生腐败?”

腐败,这个词让陶永安想起了去天津时,谢蓟生做的一些事。

“那,那可咋整啊?”陶永安这次是真慌了,“你说涂所长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我明天上午还有节课,等下课后过去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

现在都快十一点钟了,只能明天再去。

回到宿舍,阮文先去了隔壁,涂宝珍不在宿舍,她回家去住了。

毕竟研究所大院离学校没几步路。

……

阮文第二天一大早看到了涂宝珍。

她有晨跑的习惯,刚到了操场就看到坐在那里发呆的涂宝珍,她手里拿着一把三叶草,脚底下是一片片的叶子。

像是个没有了灵魂的漂亮娃娃。

阮文正想着怎么打招呼,涂宝珍抬起头来,喊了她一句,“阮文,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她在这里,等阮文很久了。

涂宝珍这些天过得很艰难,可是她不知道跟谁说自己的心事。

过去,这个聆听者都是爸爸。

可现在,爸爸心情更糟糕,她没办法再去麻烦她。

同学吗?

赵文明跟她说,要分手。

如果自己不答应,他就会把一些事情说的人尽皆知。

涂宝珍没想到,几天前还跟自己花前月下甜言蜜语的人,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她仿佛是第一天,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透着怜悯,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接触到她的眼神时,又纷纷躲闪开。

涂宝珍觉得,她不需要这些人可怜。

可是那么多的心事,压得她快喘不过起来了,她也需要找一个人说一说自己的心事,缓解自己的心情。

阮文是最好的选择,她很少跟人说八卦,大部分时候都是那个倾听者。

所以跟她说自己的心事,最合适不过了。

睡不着,涂宝珍早早从家里来到了学校,在这里等着。

果然,她在这边等到了阮文。

“你知道我的名字,什么来历吗?”

阮文想了想,“如珍似宝?”

这回答让涂宝珍笑了起来,“我记事比较晚,都不知道我爸妈给了改过名字。我爸当兵的最后一站,珍宝岛。”

她的名字,来源于此。

朝鲜战场回来的小战士依旧在部队里生活,结婚后去东北那边驻守,后来调到了珍宝岛。那些年和毛熊家关系紧张,因此还爆发了珍宝岛战役。

“爸爸的战友死了好多,那些会去我家抱着我玩的叔叔们后来都没再去,那一年,我爸三十七岁,退伍了。脱下了军装,去了研究所,从给研究员们端茶倒水做起。”

“你知道我爸爸为什么执意要来研究所工作吗?”

阮文脑海中骤然浮现了涂宝珍生日那天,那张强颜欢笑的脸。

“我记得,珍宝岛战役时,我军破坏了敌军的很多装甲设备,好像还打捞到敌军的一辆坦克。”

说是打捞,其实是故意设陷阱,为的就是想要一辆对方的坦克。

为此,我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这辆坦克还是拿到手了。

正是有了这一辆坦克,才有了后来的坦克……

“没错,当时我爸他们连队就负责这辆坦克,妈妈说爸爸险些也丧命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队友死去,就为了这么一堆破铜烂铁,可对他而言那又不是破铜烂铁,那是他的队友们,用一条条性命换来的希望。他对着战友们的坟包发誓,一定不会再让人欺负。”

涂安国拒绝了组织上的安排,退伍后来研究所。

他原本就是个初中肄业生,骤然去了研究所有很多不适应,那些研究员们也有些瞧不上他这个大老粗,头两年没少被嘲笑。

但涂安国很上进,他初中肄业又怎么了?肯学,认学,老所长很是待见他,亲自带他。

有着一线战事的经历,再加上对武器结构很是熟悉,没几年涂安国就成为了413研究所的所长。

在这方面,涂安国和谢蓟生有相似之处。

其实当初进研究所时,组织上就有意让涂安国接替原本的老所长,老所长没两年退居二线,涂安国理所当然的顶了上来。

他一心钻研,带领413研究所搞研究做项目,不止是在省城,在国内都是出了名的。

413研究所涉及到不少重要的工程项目。

“……而现在,这些项目都要下马了。我问爸爸不能去找他的老战友们商量一下,帮忙找点资金吗?他只摇头。”

涂宝珍泪流满面,“阮文,我分手了其实也就那样,甚至于我庆幸早点看清楚了赵文明的真面目,分手总是比离婚好不是吗?可是我真的很担心我爸,你知道吗,就算是当年我妈去世,我爸爸也就喝了一天的酒,然后第二天就又打起精神来工作。这次他已经喝了三天的酒。”

家里每天都是酒气熏天,涂宝珍晚上还会听到哭声,那压抑的哭声让她也哭湿了枕头。

“阮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他都会去上班,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可是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全白了啊!”

她爸爸还不到五十岁,头发一片花白。

书里头说,伍子胥过函谷关,一夜白头。

涂宝珍当时觉得是书里头夸张了。

现在看着一夜白头的父亲,她才知道,原来这个词半点不夸张。

年轻的姑娘哭得抽搐,“我真的好怕,怕他忽然间什么时候顶不住,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是他的信念,我怕413研究所关闭那天,他会想不开。”

她的父亲,从小到大都是那么乐观积极的一个人。

因为有信念支撑着,可如果有一天信念荡然无存了呢?

涂宝珍觉得,那时候父亲即便还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这个认知让她一晚上都睡不着,“我没有任何办法,我没办法阻拦国家,也不能阻拦研究所的关门,阮文你说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趴在怀里的姑娘哭声震天响,阮文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没事的,别怕别怕,涂所长肯定会有办法的,他肯定能度过这难关的。”

身处时代之中,靠近漩涡才知道,为后世网友所争辩的那个论题,对活在当下的人来说,是多么惨烈的一件事。

可就像涂宝珍,阮文除了安慰这个伤心欲绝的姑娘,她也没什么办法。

中央的决策,她阻拦不得。

找小谢同志,找汪老都没用。

413研究所的关闭,是时代的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