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鸾羽殿的东殿主名叫金苍客,是金泓的父亲,也是金仙客的二哥。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青蚨城访友,访友这种事嘛,叙叙旧喝喝酒,本来是很轻松惬意的,但也不知怎么搞的,席间话题突然转到了小辈身上。谁家儿子一剑单挑整座山的妖怪,谁家女儿十岁就能幻锦帕为剑,听得金苍客还没饮酒,就先一步面红耳赤,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阿泓最近新得了一把灭踪剑”,靠着大名鼎鼎的南山神剑,总算勉强争回一些面子。

结果刚一回家就听说儿子别说是御剑,就连握竟然都握不稳,险些当场气昏。

金泓被骂得受不了:“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未必——”

“你放屁!”金苍客的火爆脾气,比起金仙客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老子我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斩杀妖邪三百余只,独自捣毁白黎水妖老巢,那条大江至今都风平浪静,百姓哪个不夸?”

金泓缩回脖子:“哦。”

金仙客劝慰:“二哥切莫动怒,先进来坐。”

金苍客将佩剑递给三弟:“我出去这阵子,家中可还消停?”

“家中倒没什么乱子。”金仙客道,“不过有件事,前阵子乌啼镇有红衣怨傀为祸,二哥可知道?”

“我听说了,长策学府像是已经派阿刃去斩了怨傀。”金苍客说着话,看见自家儿子一声不吭的,又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人家!”

金泓嘀咕:“那只红衣怨傀是我杀的。”

金苍客惊奇:“你杀的,你去乌啼镇了?”

金泓:“……”

金仙客将红衣怨傀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道:“长策学府的四名弟子目前正住在客院中,虽都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但他们奉竹业虚的命令,一路从乌啼镇追来春潭城,怕是无论如何也要讨个说法。”

“最想要乌啼镇的,就是阿洲了。金苍客听得头疼,“不会是他弄出来的吧?”

“我也这么想。”金仙客道,“不过最近大哥闭关修行,阿洲忙着在玄鸟台护法,理应抽不出精力再去管乌啼镇。”

崔望潮也被叫来问话。

但再问也就那些了。他确实是为了讨好金泓,才派家丁去各处山林里搜寻凶煞的,也确实不知道红衣怨傀是谢刃放出来的饵——讲道理,这谁能提前知道?

另一头,谢刃与风缱雪正坐在屋顶上晒太阳。

璃焕在院中喂完鱼,拍拍手里的馒头渣,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刚刚有二三十个人急匆匆跑去了东殿。”谢刃道,“穿着崔府的灰色家袍。”

“我猜是金殿主回来了,要问他们究竟是如何发现的红衣怨傀。”璃焕也跃上屋顶,见风缱雪手中握着一串鲜红可爱的果子,奇怪,“咦,这是哪来的?”

“乾坤袋。”风缱雪分给他几颗,“季节还没到,不太甜。”

“你的乾坤袋中还有四季流转?”璃焕大为震惊,问出了和谢刃同样的问题,“这么高级,是从哪儿买的?”

“师兄送的。”谢刃代为回答,单手撑着腮帮子,“还有啊,就算能买,我也排在你前头。”

“那我要排第三个。”墨驰跟着凑热闹,又道,“阿刃,既然金殿主正在问红衣怨傀的事,你要不要用幻术化鸟去看看?”

谢刃一琢磨:“也行。”

风缱雪却摇头:“鸾羽殿四处都是金色光束,幻术极易被干扰。”

璃焕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也不止是又土又爱炫,四处都是金灿灿的,竟还有这种用途。”

墨驰说:“你按照我给的路线,就不会遇到光束。”

璃焕稀奇:“为何?你我的幻术还不如阿刃呢,难不成还能破法。”

“不是破法,是这宅子本就有破绽,世间哪有那么天衣无缝的设计。”墨驰问,“信不信我?不信我可就不画了。”

“信,当然信。”谢刃跳下屋顶,“可你怎么会知道这宅子的破绽?”

墨驰无奈地回答:“因为整座鸾羽殿都是我家修的啊!”

风缱雪:“……”

璃焕也被惊呆了:“你家修的?也对,你家经营的就是仙府修建的生意,全修真界最好的仙筑师都在机关墨家啊,我这什么脑子,可你怎么不早点说?”

墨驰一边画路线,一边没好气道:“你一直嫌这里的房子土,连敲门都得垫一层手巾,我要怎么说?难道承认这是我爹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吗?”

谢刃靠着柱子哈哈直乐,风缱雪也扬了扬嘴角,只有璃焕哭笑不得,飞身落到院中哄他:“你早说,你早说我就不说闲话了,而且这金光灿烂的,我看和皇宫也差不多,锦绣阔气。”

墨驰将一张纸拍到他脸上:“走开!”

他很快就画好了路线图,风缱雪道:“我随你一起去。”

“你?”谢刃看他,“你行不行啊。”

幻术虽说只是小把戏,可若想完全不被外人察觉,还是很难做到的。况且这回是去盯金苍客与金仙客的稍,那两人都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所以墨驰才提议只让水平最精湛的谢刃去,自己不敢托大。

风缱雪坚持:“行。”

谢刃点头:“那好吧,你跟紧一点,凡事小心。”

两人回到屋内,神识幻作两只金色鸟雀,悄无声息向东殿飞去。

崔府的家丁整整齐齐站了一房,正在回忆当晚的状况。春潭城附近的山里其实是没有多少凶煞的,因为城中的炼器师们不管制出什么降妖新玩意,都要拿去城外试一试,久而久之,凶煞也就被灭得差不多了。所以这回当一只红衣怨傀突然跌跌撞撞从林子里冲出来时,家丁们都惊呆了,没想通怎么还藏着这稀罕好货没被发现,赶紧将她围起来,又派人去请金泓。

金泓道:“当时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慌不择路到处乱跑,我用玄鸟符将她斩杀后,就回来了。”

金苍客沉默未语。在这件事上,他当然不觉得自家儿子做错了,不仅没错,勤于练剑还值得嘉奖。但长策学府的四名弟子分析得也没错,乌啼镇若是荒败,鸾羽殿确实是唯一的获益者。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到底是哪个龟孙子在背后搞鬼,纵怨傀杀修士,给自己捅出这么一个麻烦?

金仙客让崔府的人先行退下,又道:“二哥不必忧心,或许只是巧合呢。”

“去将阿洲唤来。”金苍客吩咐,“不管对外如何交代,至少你我得先将事情弄清楚。”

两只小小的鸟雀依偎在大殿柱子上,一动不动地挤作一团。

片刻后,门外齐刷刷传来一句:“见过少主!”

门帘一晃,进来一名金袍青年。他生的眉目秀雅,腰插金扇,看着斯斯文文,正是位列鸾羽殿七少主之首、金泓的堂兄金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