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第2/3页)

林玉婵收起扇子,抿嘴一笑。

她当然应该隆重道谢,但是心底一丝好胜的幼苗,还是倔强地伸展出了枝叶。

俗话说买定离手。她从海关学到的东西不少,以后怎么用,他就管不着啦。

“对了,”林玉婵忽然扬头,兴致勃勃地说,“既然你要回英国休假,我可不可以……”

“十盎司以内,拜托。求我带手信的名单已经写够一个笔记本了。”

看来这世上不止她一个厚脸皮。她试探问:“有个人,现在应该居住在伦敦,如果他有著作……”

赫德问:“谁?”

林玉婵深吸口气:“卡尔·马克思。”

重磅炸弹石沉大海。赫德摇摇头,没听说过:“德国佬?”

“……如果他有著作,我想买一本。如果找不到……嗯,我要欧洲最新工业产品和发明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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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海关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上车上船,林玉婵心情复杂。

将近三年前,赫德从广州调来上海,带了一船原班人马,不过二三十人。

今日再次迁徙,浩浩荡荡,前呼后拥,队伍足有百来人。

他进步得那么快。她呢?

转念一想,她初来上海时光杆一个,如今手下长期工临时工加上童工,也有那么百十人。论倍数比赫德混得厉害多了。

阿Q一下,聊以自`慰。

苏敏官懒得跟洋官寒暄,路边找个摊子坐着。

林玉婵笑眯眯凑过去,温柔捅一捅他的胳膊。

苏敏官瞥她一眼,故作不满:“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赫大人邀请我去北京海关总署做事,每个月五百两银子薪水。”林玉婵一本正经地说,“让我婉拒了,因为我要陪你呀。”

苏敏官爽朗一笑,不跟她计较这些。

“豆腐脑,咸的。”他指指桌上一碗冒热气的小吃,挑衅道,“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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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林玉婵这种思想开放包容四海的新世纪社会主义青年来说,咸豆腐脑当然——

能勉强咽下去了!

滞留天津第三天,俩人终于有点放开了状态,在房里呆着就总想少儿不宜,于是一早就出门吃吃吃。天津有名的小吃基本逛了个遍——除了真·狗不理家的包子,还尝了煎饼果子、炸糕、嘎巴菜、煎焖子、大梨糕、酸磨糕、豆哏儿糖、十八街麻花、还有糖堆儿——也就是糖葫芦,言情小说之必备小吃,这时候终于也打了卡,两人一人举一串,一会儿甜得嘻嘻笑,一会儿酸得皱眉头。

林玉婵觉得自己身上的肉迅速长了回来,逛街走路也没终于没那么乏力了。几天下来听戏听曲儿听相声,又观摩泥人张捏泥人儿,还看了场英式足球赛——足球运动刚刚传到天津,球员们业余得很,林玉婵觉得自己都能上场踢。

直到晚上还精神抖擞,买了套象棋回房跟苏敏官切磋,被杀个落花流水,欠了无数个姿势。

到了第七天,林玉婵终于感到久违的罪恶感。她一边啃糖葫芦,一边忧心忡忡:

“棉花应该都收获完了,也不知卖得怎么样……”

“咱们的兴瑞牌茶叶,不知道产量如何……蒸汽机千万别掉链子,小毛姑娘一个人可搞不定……”

“容先生肯定又有来信了……康小姐不知还在不在写新闻稿……哎我的书院还在不在,学生不会跑光了吧……”

“我想翡伦了……我想黄鹄了……我想红姑了……我想那个卖豆汁儿的马大姐了……”

古代没有即时通信,又有太多意外和随机,导致人们出门就是断联系,就会平白生出担忧。

林玉婵终于无心约会,买点纸笔,在写字台上划拉同治四年的业务展望。

苏敏官耐心等在她身边。其实不管是吃喝玩乐还是工作,干什么都无所谓,只要陪着她就不觉无聊。一朵盛放的小花儿开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单嗅那香气都能让他愉悦。

但他还是心里有什么不上不下的。见她收笔告一段落,忽然隔空把她从椅子上抱过来,放在怀里揉揉,轻声叫:“阿妹。”

林玉婵平白腾空,觉得自己像只随时被撸的好脾气猫,很是不满:“……等等,还有年终分红的安排……”

“阿妹,”他用嘴唇蹭她耳廓,恬不知耻地问,“身体好些了?”

林玉婵:“……”

“我等很久了。”

“……”

苏老板的专业态度呢?事业心呢?那冷峻孤傲克制阴狠的人设呢?

她严肃地反问:“你这几天想过别的吗?”

“没有。”他诚实答,“就想着你。”

“逛街时想,休息时想,吃糖堆子时想,做梦也想,你知道我梦见什么?我梦见你强迫我……”

林玉婵双颊顿时红出血来,差点就想抡砚台打他。

义正言辞道:“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我还没尝过被强迫的滋味呢。”他认真说,“你可以强迫我,我不介意的。上次没让你玩尽兴,今天我让你捆起来,我保证不反抗。”

林玉婵:“……大舵主你要点脸……”

这人是她肚里蛔虫,知道她缺啥想啥,心里净琢磨些翻身做主人、颠三倒四的事儿。

苏敏官慢慢眨眼睛,有点委屈地看着她,眸子里雾气弥漫,好像清晨山间那散不尽的烟火。

“不行,不可以。”林玉婵狠心闭眼,不看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我不……不安全。”

上一次是情不自禁,还好紧接着生理期,逃过一劫;现在她头脑清醒,权衡利弊,才不能铤而走险。

“……也可以,但是要等回去,回去买……买……”

她脸热,忘了那玩意叫什么。凑合用用试试吧。

“订货了。”苏敏官拇指摩挲她脸蛋,半是好笑,半是认真地说,“不过,现在怕是付不出尾款。”

林玉婵:“……我付。”

两个字说完,感到耳边无声的笑,才意识到,对于某些人,“X虫上脑”和“心机深沉”是可以并存的。苏敏官卖半天可怜,就逗她说这句话!

她养个债台高筑的男人就罢了,套都要自己花钱买!

没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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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休假终于结束。林玉婵心都飞回上海,迫不及待地准备复工。

她最后一次打量利顺德大饭店里那精致华贵的英式装潢,叫账房来结账。

除去第一天入住时的十两银子押金,后来托人买衣物、买生活用品、买船票,再加上十天的房钱、小费,总共又结了五十两银子。

林玉婵捧着账单咋舌。离开北京的时候身上一百两银子,现在只剩三十两了……

几天的奢靡腐化,败光了一个中产之家半年的收入。但对于饭店里住客来说,也不过是正常消费。像他们这样短住几日的客人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在饭店里包一个套间,一住就是一年半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