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一更

陈炜将笔放下来, 将跟前用来抄录的册子都收起来放在一旁，这才揉着有些酸疼的手腕看着玄奘将绘着金漆的食盒放在两人中央，逐一层层打开。

从上到下, 依次是五盘小菜, 五碟糕果，两碗素汤米饭, 馒头卷饼，还有一碟白灼鲜虾, 只放了一碗化生寺特制的酱碟, 是专门给如今能够吃荤的陈炜准备的。

一张桌子转瞬间就放满了各式盘子。

陈炜拿起一个葱油卷饼咬了一口，看着这满桌丰盛的食物道：“最近在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想以后我们离开了化生寺后，这种好日子就过不上了。”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往西天走了那些年他早就习惯了那种风餐雨宿的生活，可才回来几个月。

他同样适应了现在这种生活琐事都有人照顾好的生活, 等下次再离开要过的日子, 陈炜一时间竟然有点不想离开化生寺了。

“要是有个能装食物的法宝就好了，那样我们出门也不用每天喝露水吃野果。”陈炜就是随口一说，说完就没放在心上。

坐在对面饮着热汤的玄奘, 心底盘算着西天灵山的菩萨们, 手里谁有这种宝贝。

一顿饭的功夫, 他就在脑海里挑选出了几个人名。

那些漫天诸佛跟菩萨们, 每次释迦摩尼不在树下时，也爱过来坐在树下辩论各自的佛法跟本事，偶尔也会拿出新得到手的宝贝, 在众人面前炫耀着。

树上趴着的金蝉就算从不跟这帮和尚说话，日日夜夜漫长的时间里，有关这些满天诸佛手里的法宝有多少，有什么能力，从哪得来的，反反复复听了看了无数遍后，想不记住都难。

殿外，星光月皎，宝殿峥嵘，正在清和夜静之天。

殿内，陈炜吃了两张卷饼，又吃了六七个鲜虾，就碗一丢去擦手上刚才剥吓沾上的油腻。

玄奘也停了筷子，丢了一份糕果放在桌子留着给陈炜饿的时候吃，其余都放回了食盒内，提出去门外有狐九跟白间守着。

狐九变成穿着毛茸茸衣裳的小孩，提着比它半人高的食盒往外走，另一只手还拽着烂泥一样的白间。

站在经楼佛阁前，玄奘看着狐九那小孩高的身体，想到自己在祭赛国附近还收了五个徒弟。

自从身边三个徒弟都修成正身离开后，他跟陈炜身边跟随的最久的就是狐九跟那只除了吃喝睡之外并无用处的白间。

如今水陆大会结束，留在长安化生寺内除了教授十名弟子外，想必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

明日他就去祭赛国，将五名徒弟带回来一起学言语礼貌，传授术法。

心底一件件算着事情的人，面上什么都没显现出来，安静无声的回到殿内又跟陈炜抄写了半本群妖录后歇手。

陈炜临走前从茶台上拿了一枚李子，两人在月色中并肩往莲华院的方向走过去。

“我那张桌子本来是用来玩的，所以是张小的，现在你水陆大会讲完那张讲课的桌子就得还给你，让人再给我重新放一张吧，不然那些群妖录放不下。”

“好，明日一早我让常光去办。”玄奘应下，转头看向身侧吃着李子的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们从祭赛国离开时，我在日记本内告诉你收了五个徒弟，都是树木成精，我计划将他们带过来，先随着这些学生一起读书认字。”

听到他要带徒弟过来，陈炜连果子都忘了吃，连忙问他“什么时候去？”

“明天水陆大会结束后。”他去将那五个树精带回来，还要再回一趟灵山菩提树上，找几样宝贝跟那些诸佛交换。

“水陆大会结束后，小师弟也会带着金山寺的弟子回江州，就让你那五个徒弟直接住文殊院吧。”陈炜不用去道场讲经辩佛，因此他偶尔在台下遇到觉无后，总会跟对方多说几句。

两位师兄年龄大了，整个金山寺现在都要靠觉无一个人支撑起来，那人也没满二十岁，因此每次陈炜看到人，都会过去说上几句。

化生寺里没为他向众人介绍身份，陈炜也不想别人知道自己跟玄奘的关系，因此听到有僧人叫他仙长的，也当默认。

他用仙长的身份去跟觉无交谈，哪怕只是偶尔见面说上几句话，可在这一千二百名僧人的眼底也不是小事。

这些僧人来自五湖四海，都是奉天下都僧纲的命令加上化生寺的请帖，这才齐聚长安城内，共办水陆大会。

有跟他的几次刻意接近，哪天他跟玄奘离开了大唐，金山寺有着他们这层关系，也不会太过轻易倒下去。

“嗯，听你安排。”玄奘说完，两人已经走到了莲华院的院门口。

推门进去，陈炜跑去先洗漱，他今天又在城外泾河岸边待上半日，不少妖怪连个洗澡的习惯都没有，隔着十米都有味道。

虽然他闻不到，可陈炜总觉得身上会有被跳蚤赖上的可能，因此晚上回到莲华院的时候总是第一个去洗澡。

他走后，玄奘一个人回了他们二人住的房间，推门进去，很快院子那棵大树上的狐九跟白间都看到紧闭的门窗内，透出夜明珠莹莹的灯光。

等陈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玄奘坐在书桌跟前，面前正放着那本日记本，上一次两人打闹之后陈炜就没翻开过。

擦的脑袋上水迹的人，丢了毛巾走到桌前，探头看向那日记本：“在写什么？怎么不直接告诉我——”

最后一个我字，在凡人和尚的舌尖上颠了颠才落地成音。

那本两人一起使用的日记本上，只多了一行字，墨迹还没干透，上面写着。

“你的野鸳鸯让我也心动了。”

凳子前的人默默将日记本往外拽了拽，好让站在他身后的人看的更清楚些，同时自己也扭头看向身上还带着潮湿水汽的人，目光深深：“漱口了吗？”

站在桌子旁的陈炜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想也不想的给了答案：“没！”

他刚去洗澡时，还记得自己才吃了酸甜口味的李子，所以特别多漱了几次口，没有牙科口腔医院的世界，陈炜一向很保护自己的牙齿，睡觉前肯定会漱口。

坐在凳子上的圣僧垂下眼帘，拿起那本日记本递到他手里，自己则是风轻云淡的道：“那我去洗漱。”

他一走，陈炜当场坐在凳子上，抱着那本日记本脑袋磕桌子。

“啊啊啊啊啊都怪那对野鸳鸯！”

额头在桌子上磕的疼了，桌子跟前的人又将脑袋抬起来，深吸一口气看向日记本上写的这句话，提笔之前琢磨了一会才写回复。

“出家人四大皆空，这都是幻觉，你可是旃檀功德佛耶，怎么可能会为一对野鸳鸯心动，不要多想。”写完陈炜看着自己的回答。

认为怎么看，都没有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