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曙光

陆沉眨眨眼,竟像一时呆了,重复了一遍:“我能站起来了?”

顾遇心跳加速得厉害,面颊兴奋得绯红,递去双手:“陆沉,试一试,再试一试。”

又突然醒悟到什么,他一拍脑门:“不能乱试,陆老师你先乖乖坐着,我去找医生……医生!医生!你快来!”

顾遇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逮过一个路过的大夫,硬把虫往这边拽:“你来看看,陆少将的腿,它、它……”

太多话涌上嘴边,他吸了吸鼻息,像要急得呛住。

陆沉的手伸了过来,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摁在他手腕上,顾遇飘忽的心情才像跟着稳稳着了地。他看着陆沉,渐喘匀了气息,总算冷静下来。

一旁医生很是无语:“顾中校,我理解您激动的心情,但您也不能乱抓虫啊,我看脑子外伤的,和您这专业也不对口啊。”

陆沉说:“我们会去医院检查的,麻烦您了,不好意思。”

顾遇挠挠后脑勺,有些懊恼。陆沉让他把手递过来,他迷迷糊糊照做了,陆沉却两手撑在他两手上,试图自己再度站起来。

顾遇心提到了喉咙口,手掌合拢,握稳他的手。

陆沉低着眉咬牙,身体颤颤巍巍,像风里即将被吹散的蒲公英,富有力量的身躯却反差得摇摇欲坠。

时间几乎漫长且煎熬。

甚至所有虫都停下了手头工作,出神地看着台边那一幕,如丢了魂魄。

破碎天花板投射下的阳光,披洒在二虫身上,金边勾勒辉映他们的身躯,莫名显出神圣的圣洁仪式感。

他们都像是在发光。

终于,陆沉站起了一瞬。

随即,难以支撑地前倾倒去,像蒲公英受不住狂风的压迫不得不低头。

顾遇却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他的陆少将护在了怀里。紧紧相拥,嘴唇几乎抖得说不出话。

“少将,你真的,真的可以站起来了……”

“嗯。”陆沉将头枕在他肩上,眼睛盈着同等喜悦的笑意,“遇遇,我能站起来了。”

在场没有一虫,不为这一幕深深触动。

虽然仅仅只有一瞬,可这一瞬,他们已经等了太久。

首都星中心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透过镜片,神情严肃至极地对着检查单。

他的对面,顾遇与陆沉则如将被判刑的犯人,神色同样严肃又紧张,等待医生的宣判。

良久,医生终于摘下眼镜,表情轻松下来,露出笑意。

“奇迹啊,陆中将,顾中校,这简直是奇迹啊!从医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二虫悬起的心,重重落回地上,同时深吐出气如释重负。

“这么说,中将他以后有可能彻底恢复了?”顾遇又赶忙问。

医生解释:“陆中将最初的情况,是双腿骨骼与控制神经均呈不同规模的坏死和断裂。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复与复健,骨骼基本在当今帝国医疗科技水平下得到恢复,但制约中将一直难以站起的,是控制神经的坏死。”

“但奇迹的是,”医生又兴奋地道,“坏死的神经居然有了初步反应!”

“在紧急情形下患者因突发急迫的冲动站起来的案例,在以往医学界并非没有,但极为稀少,几乎不可求,但现在居然真的在陆中将发生了,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医生第一次直面教科书上的奇迹,对他的学术生涯深感激动。

他说这么多,还是没能直接回答顾遇方才的问题,他有些急了,陆沉则摁住他,安抚地握握他掌心。相比之下,奇迹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陆沉尤能抑制心绪,保持平静。

“那意思是,”陆沉问,“有了第一次开头,以后只要我保持复健,终有一日会恢复以前的模样?”

医生思索片刻,字句斟酌道:“中将,的确是有恢复的可能,却不能完全保证彻底恢复以前的水平。”

“但复健是有用的,等您腿部神经强度恢复到一定水平,甚至可以安上专门的外骨骼行走装置。那么平日强度不大的一般行走,也就可以做到和一般虫无异。”

这点希望,对陆沉和顾遇来说,已是偌大的曙光。

即使冷静如陆沉,也下意识合拢手掌,攥紧了身边的雄虫。现在反而轮到顾遇来安抚他了。

又咨询了些详细的康复建议,二虫回到家中,心神都还如在云端飘乎乎的,没有一点真实感。

还是顾遇最先恍惚地搂着他家少将,对着他嘴角亲了又亲,仿佛在陆沉身上求证些真实感。陆沉亦窝在沙发中,寻觅着他的唇角细细亲吻着,充实大喜过望不敢置信的空虚感。

最后他们相拥着,互相埋着头皆笑了起来。

笑对方,也笑自己。

“陆老师,真好。”笑了半晌,顾遇凑近他的耳垂,软乎乎地咬着耳朵说,又像轻轻叹了口气。

陆沉贴着他的脸颊,微微侧头,半垂下眼眸,轻轻落下一吻。

“遇遇,会更好的。”他如此虔诚又坚定地说。

幽黑的宇宙星空中,一艘黑色星舰无声无息缓慢悬浮,如幽灵般飘过星际。

首都星第三辅星特级监狱中,夜色四伏,突发的刺啦啦警报声,扰乱了这座荒漠监狱的宁静。

这座特级监狱,如直插云霄的高塔,孤独矗立在荒漠之中。

高台之上,狂风呼啸,风声猎猎。

雄虫少年身穿一身黑白相间的宽大囚服,衣角在风中鼓起翻飞,他的淡金色短发也被狂风吹散在空中,向上翻卷着,美得仿佛下一刻便欲乘风而去。

鼓嚣的机翼声靠近。

少年像没有生命的人偶般,机械地仰头。

一只黑色小型飞艇,靠近风声剧烈的高台,尽力贴靠。里面一只深蓝发色的高大雌虫伸出手来:“福,首领派我来接你。”

少年无甚表情地伸出手去。

进了温暖的飞艇舱内,少年被裹上了厚厚的毛毯窝在座位上。方才那只雌虫摘下面具,露出英俊成熟的面容,又向少年递来食物与温暖的咖啡。

少年却不接,须臾,低着头,疯子似的嘶哑着低低笑了。

他用手作手枪的形状,指着自己的额头说:“启哲,顾遇这只雄虫,果然和阿瑞斯说的一样——是只有趣的雄虫啊。”

“我最喜欢有趣的东西了,可真舍不得他死。”

他歪着头,额头抵着自己用作“枪口”的食指,笑道:“你说,他如果成为我们的同伴,那该多妙啊——到时候,全帝国愚蠢的虫子们,都能被我们玩得团团转,真是妙极了!”

名叫启哲的雌虫却犹豫道:“这只雄虫太过聪明,且暂时没有一定加入我们的理由,很难为我们所吸纳。”

福不屑地嗤道:“你不如直说,这只雄虫没理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