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2/3页)

“我相信,我门下的学生们哪怕再考一次,也依然能中!”

杨逅闻言点了点头:“我确有此意。”

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她虽然很想让薛鼎付出代价,但在这种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她就算嘴炮也没有任何用处,最好的处理方式还是先洗刷冤屈。

明道斋的少年们俱都沉默了下来,纵有不满,到底也明白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便都行了一礼谢过了杨逅。

只是这回若考得不好呢?若发挥失常呢?难不成还真坐实了舞弊的说法?

还有这好不容易考来的名次难道就这样作罢了吗?

既定了下来,杨逅便吩咐考官再去拿卷子。

他转向张幼双道是:“既如此,娘子先回吧,等考完了,本官看过了,再另行通知。”

张幼双这个时候也是心烦意乱的,她很想要再申辩几句,可对上杨逅的视线,张张嘴,又闭上了。

深刻地察觉到了一股无力感。

这种地方,嘴炮是不管用的,哪怕她在越县扬名了也还不够,没有实权,哪怕知道这是薛鼎在暗中捣鬼,她也只能疲于应对。

朝张衍他们露出了个鼓励的笑,张幼双脑子一团浆糊地退了下去。

她想,她这个时候笑得肯定很难看。真是的,还不如不笑呢。

衙门的门槛很高,她刚跨过一只脚,再往前却没能走动。

因为有一双手在门前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风雪气息,张幼双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看清来人,眼睛里忽然就热了。

这熟悉的气息非但不显得冷冽,但是令人倍感温暖与安心。

一道冷淡的嗓音,在大堂内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地响起。

“杨期生,这么多年不见,你恁的威风。”

俞峻终于去而复返。

俞峻他来得匆忙。

屋外秋雨不绝,马上这一路奔波,他未曾打伞,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了。

半垂着的眼睫,有晶莹的雨滴滚落,顺着高挺的鼻梁,一直落入衣襟前。

乌发散乱,如玉的肌肤上都好似朦胧着些淡淡的水汽。

青色的衣摆一路上飞溅了不少泥点子。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和泥里捞出来的。

但哪怕狼狈如此,双眸也依然清冽如刃,两泓如镜般明而冷的秋水,此时宛如氤氲着寒重的夜雾。

依然是凛凛敛敛,如琨玉秋霜!

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男人手上提着的那一把剑!

这是一把足有一米高的,形貌古朴的汉剑!

此时此刻剑身也正往下滴落着雨珠,水汽浸润了剑鞘,剑身两面分别饰以蛟龙与凤凰纹,剑柄饰以北斗七星。

在这道人影闯入大堂时,大堂内众多官员面上纷纷露出惊愕、不悦之色。

“何人在此?!”

“他怎么进来的?!”

在俞峻踏入衙门的那一瞬,杨逅却是如遭雷击,他目光里盈满了这一道峻拔的身影。

这道身影他曾在朝堂上见过无数次。

沉静的,有古拙之风。

而此时,他提着古剑,一袭青衫伟岸,冷峻的轮廓上秋雨纵横,目色平静以至于漠然。

“俞、俞危甫?!”杨逅终于无法自制,扶着椅把手站起身,失声低呼了一句!

大堂内,这不懂的,不认的,自然是一脸茫然。

而张衍等人却是眼睛一亮,却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样,齐齐喊道:“俞先生!!”

俞、俞危甫??

“是你?”杨逅错愕地往前快走了几步,“竟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此地?”

“你、你……”

俞峻嗓音平静:“自是为我的学生和妻子而来。”

“什、什么?”满座皆惊。

杨逅愕然:“学生?他们是你的学生?”

明道斋的学生们也都怔住了,张衍、王希礼等人也目露茫然之色。

学生他们懂,但是妻子又是什么?俞先生什么时候有妻子了?先生不是万年旷男吗?还有这杨主考竟和俞先生是认识的吗?为什么一看到先生竟变了脸色?

眼下的俞峻与他们印象之中的全然不同。他们印象中的俞先生虽冷峻,却处事沉稳淡然,低调。如今的俞先生,眼风竟直直地扫过了杨逅,似是并未将这乡试的主考官视作什么要紧人物。

在看到俞峻的那一瞬间,张幼双脑子里一片空白,难得有点儿茫然有点儿傻傻地盯着俞峻看。

在众人目光之下,俞峻静静走到了李贤面前,淋了雨的眼神清冽肃杀。

“李贤是么?”目色浑无波动。

“我这些学生到底作没作弊,你最好便当着这尚方宝剑的面,好好说道说道。”

这个时候,终于有官员认了出来俞峻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竟是仓惶奔出了座位,跪倒在了地上。

“这、这是尚方宝剑……”

一时间,大堂内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

张幼双更懵了,尚方宝剑?是她所想的电视剧里常出现的那个尚方宝剑吗?

尚方宝剑,俞危甫。

两相结合,两者的信息就变得格外明确了。

地方官除却进京述职,鲜少见过俞峻真容,但此刻,众官员俱都认了出来,面前这男人就是从前的俞尚书。

王希礼愕然看了过去。

俞峻?不是那个户部尚书俞峻吗?

俞峻和俞先生是什么关系,先生不是名唤俞吉吗?

……

在得知这舞弊的流言之后,俞峻就已然下定了决心。

男人静静地伫立,好似经久不变的磐石。

俞峻知晓今日此举太过于高调,与他平日里的行事风格不符。

他为人向来低调,只求脚踏实地尽自己分内之事,绝不做那以权压人的勾当。

那是因为他从前不过孤家寡人,然而如今,却有了愿意守护的东西。

他的目光从张幼双、张衍、王希礼等人身上一一掠过。

他注视着杨逅,以不轻不重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我俞危甫的妻子与学生,还犯不着作那请托贿买,交通嘱托之事。”

曲蜷的指尖动了动,一滴冷雨渗入衣袍,凉意沁人。

高调吗?

在他爱慕张幼双,决心将张衍视作自己亲子那一日起,便早已做好了准备。

张衍他总有一日都要迈入官场,这也决定了他既为人父,不论如何都将避不开这些旧人旧事,不过早晚而已。

他虽不才,但尚遗留了许多政治财产。做父亲的理应为儿女奉献,做老师的,也理应为学生着想。

他会先替他扫平障碍,他的肩膀,供张衍来踩,好确保他能踩着他的累积,走得高,走得远。

俞峻面色冷沉,承认他与张衍的关系,承认他就是俞危甫,不过是早晚的事,只是正好择在了这一天!

他未尝不知梁武帝心意,褫夺了他的官职,却未收去那尚方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