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3页)

“咳!!”

张衍呛到了。

饭米粒呛到了气管,少年俏脸霎时憋红了,捂着嘴咳了个惊天动地。

俞峻眉心一跳,几乎是想都没想,丢开了手中筷子,快步走过去,将张衍整个都提了起来,拍他脊背。

好半天的功夫,张衍这才喘过气来,脸色还有点儿泛红,猫眼里泛着迷茫的水光。

对上俞峻视线后,张衍愣住了。

男人皱着眉头,眼底下意识地慌乱和担忧是藏不住的。

非止是他,俞峻也怔住了。

两个人似乎都有点儿意外彼此下意识间的反应。

俞峻不适应地皱着眉,望着自己的手。

张衍呛到的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感觉,像什么东西在心头上划拉了一下,微锐地泛着疼,下意识地就什么都没想。

松开了拍着张衍脊背的手,俞峻颇有些色厉内荏地低斥了一声,“你脑子呢?”

张衍清了清嗓子,清朗的少年音微微有些沙哑,“因为先生这粥煮得太好吃了……”

“你娘平日里不给你饭吃?”

“……娘平日里不怎么下厨。”……等等他是不是不小心把娘给卖了?

回过神来,张衍看到他和俞峻双方眼里都漾起了点儿柔软和无奈的笑意。

想到还在睡懒觉的张幼双,张衍忍不住莞尔笑了。

这一笑似乎冲淡了刚刚这莫名其妙的古怪气氛。

张衍望着那红木匣子说:“这是我生父留下来的东西。”

千想万想,完全没有料想到张衍说的会是这个。

俞峻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僵住,哪怕尽量克制了,也克制不住语气的淡漠:“是吗?”

乌黑的眸子,黑到泛着青,垂着眼看人的时候却是冷的,像是薄雾里凝着的一点远山青,朦胧着冬日的霜气。

张衍也僵住了。

他好像是说错了话。

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俞峻缓缓地问:“你生父可有什么信息留下?”

张衍摇摇头:“未曾。”

“能否拿给我看一眼?”俞峻垂下眼,尽量保持平静和克制,嗓音放得和缓了不少,“我曾在户部任职,掌天下的黄册,至今仍有不少好友在各地为官,交游也算广,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隐隐得疼,就像钝刀子割肉,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慢性疼痛。

尤其是刚刚看到张衍这慌乱、愧疚的反应,心里更是一阵发闷。

或许他不该这般狭隘。

这是他生父的东西,他不愿让外人过问也是情有可原。

他年逾不惑,还和一个小子计较什么,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俞峻他心里堵得慌,却并无突兀地,几乎是顺理成章地忽然想到了少年的自己。

父兄早逝,无人教他,他每日静静对着一面素壁,鲜少外出,性子孤僻不与人交往。

唯有钱翁不嫌他,待他如亲子。

他日日翻阅着父兄遗留下来的家训笔记,慢慢摸索着怎么长成一个君子,一个令父兄令俞家都为之骄傲的正人君子。

少年一袭白裳,独对着素壁,灯火映照下投向墙壁的影子,犹如一只鹤。

鹤影历历地走过,少年渐渐地也长大了,平日里行为处事克己复礼。

这鹤影与日后俞峻他正襟危坐的身影重合了。

男人身姿伟岸周正,跽坐在桌前,捧着一卷公文,垂落下来的袖口衣料也是一丝不苟的。

在张衍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推己及人,哪怕他心里微微发闷,但上述这一席话,也是他思量再三后才说出口的真心话。

张衍心里也有点儿闷闷的,忍不住埋下了头,袖口遮掩下的手掌攥成了拳。

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不愿意让俞先生去碰。

张衍愣愣地感受着心口传来的感觉。

这感觉真的很古怪,说不上来,心好像缩成了一团,难受得要命,具体哪里难受也说不上来。

张衍垂下眼睫,低声说:“这里面装的是个玉佩,娘说当时她走得太匆忙,回到家里后才发现身上多了这个玉佩。”

这话说得俞峻心里再次一堵,几乎无法克制地联想到了张幼双和那个人的亲密接触。

“……多谢父亲的好意。”少年抬起头,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攥紧了,露出个笑容来摇摇头,“儿之前的确想弄清楚生父是谁。”

“但是娘不在乎,娘虽然没说过,但我知道娘其实并不想让我去找。”

他如果真去找了,那要认祖归宗吗?那张幼双呢,要嫁给那人吗?这对张幼双而言反倒是一种负累。

“学生今天把它拿出来,是想把它埋起来的。因为,儿已经有了俞先生做父亲。”

“其实不瞒先生,学生很早之前就在想,如果学生能有先生这样的父亲该有多好。”

少年嗓音清冽,神情郑重,缓缓地,坚定地俯身行了一礼,“先生很好,能做先生的儿子,是学生之幸。”

俞峻一时怔忪,语塞住了。

他袖口遮掩下的指尖动了动,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过了很久,才有些违心地轻声问道:“我不在乎这个,你当真不想知道?”

张衍迎上俞峻的目光:“学生有先生做父亲已然足够了。”

没等俞峻开口,张衍又主动道:“先生,要与学生一起去把这红木匣子埋起来吗?”

张衍选的地方位于松树下面。

俞峻道:“拿来。”

张衍愣了一下。

俞峻已挽起了袖口,垂眸说:“我替你来铲。”

这几天天寒,泥土冻得硬邦邦的。

一铲子下去,拂去了土上的积雪,俞峻撬动了下面的泥土,微一使劲儿,没到一会儿功夫,就刨出个大小合适的小坑来。

头也没抬地朝张衍伸出手,就要把红木匣子放进去。

张衍愣了好半会儿,心头升腾起了股暖流,将红木匣子递了过去,孰料在外面站了太久。

指尖都落了层疏疏的薄雪,手指冻得僵硬,一时没拿住,竟然“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一声轻微的闷响,玉佩从棉花里滚了出来,咕噜噜跌进了雪中,又是白玉,乍一看竟然辨不出摔到了哪里。

俞峻找了几秒钟这才找到,拿起来一看,却直直地僵在了原地。

手上这块玉佩并无花纹雕饰,很是素净,通体洁白,白得晃眼,几乎如玉刃般刺入了俞峻的双眸。

刺得他眼球生涩,俞峻眼睫颤了颤,脑子里轰隆隆作响。几乎要疑心这是不是他一个梦了。

如若不是梦,缘何他丢了这么多年的玉佩会在张衍这里。

掌心不自觉地收紧了,这硌手的触感仿佛提醒他这不是个梦。

回过神来,张衍正错愕地一迭声地叫他。

俞峻握紧了手上的玉佩,不错眼地盯着张衍看,“你这玉佩当真是你母亲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