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良夜(第4/8页)

“怎么会没有?”朱颜看着好友苍白憔悴的脸,心里有一种热血慨然而起,“别的不管,我只问:你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吗?”

“当然!”雪莺脱口回答,眼神里有亮光,哽咽,“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怎么还会苟活在世上?这是

时雨的唯一骨血!”

“好!”朱颜很少在这个柔弱的好友身上看到这样坚决的眼神,慨然道,“我可以带你离开帝都,给你钱、给你找地方住,安顿你的下半生!你何必陪葬了自己一生、去嫁给我师父当幌子?他害死时雨,你不是恨死他了么?”

雪莺停顿了一下,低声道:“他……他说,时雨不是他杀的。”

“是么?”朱颜怔了怔,脱口而出,“他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了。”

话说到这里,她想起了时影却曾在马车里对她亲口承认时雨的死和自己有关,心里不由得一冷——是的,当初她也追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却是默认!他说的那么波澜不惊,就好像兄弟相残不过是理所当然,甚至令她都信以为真。

师父这样高傲的人,是从不肯为自己辩白的,哪怕是被举世误解、也懒得抬手抹去那些黏上来的蛛丝——可是,为什么他却独独和雪莺说了实话?

他……他难道就这么想说服雪莺嫁给他吗?!

一想到这里,朱颜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往上冲,跺了跺脚,咬着牙道:“不行!无论怎么你都不能嫁给他!”

“现在帝君都已经下旨了,我还能怎么办?”雪莺声音软弱,哀哀哭泣,“阿颜,我相信人的一生都有命数——我就要册封太子妃,你也马上要嫁给我哥哥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谁说的?不晚!”朱颜却不信,咬牙,“

来得及!”

“那你想怎么办?”雪莺抬起苍白的脸,苦笑,“现在帝君已经派御史到门外了,你让我这时候悔婚出逃,父王怎么交代?白之一族怎么交代?”

“总有办法交代的……先跑了再说!”朱颜不耐烦起来,跺脚。不知怎的,一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要怀着孩子嫁给师父,心里顿时乱成一团——这世上,怎么到处都是这种匪夷所思、颠倒错乱的事情?

师父他是脑子坏掉了吗?为什么想要娶雪莺?是不是在梦华峰顶接受五雷之刑后连神智都被震碎了,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奇怪荒唐的事情来?

不,她决不能坐视这种事发生!

然而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听到外间帘影簌簌一动,有侍女紧张地跑进来,隔着卧房的门小声禀告:“郡主……来册封太子妃的御使,已经到了一条街之外了!王爷王妃都准备好接驾了,来催您赶紧出去!”

册封太子妃的御使?帝都的动作竟然那么快!昨夜才定下人选,今天便要册封?如此雷厉风行,真不愧是他的风格。

朱颜再也按捺不住,劈手夺了那块赐婚用的玉佩,问了雪莺最后一个问题:“他有给你玉骨吗?”

“玉骨?”雪莺怔了一下,“那是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朱颜的眼里忽然亮了一亮,忽地笑了起来:“太好了……果然还不晚!”

“阿颜,别胡闹了!你要做什么?”雪莺失声,虚弱地

挣扎起身,“快、快把玉佩还给我……大内御使快要到门外了!”

话音未落,眼前红影一动,人早已消失了。

朱颜出了白王行宫,一路便朝着紫宸殿方向奔去——然而刚刚奔出一条街,路面便已经被封锁,出现了把守的士兵,呵殿上前大声:“御史奉旨前往白王行宫!闲杂人一律回避!”

御史?是拿着玉册来册封太子妃的吗?已经到了这里了?

朱颜本来已经足尖一点跃上了墙头,准备夺路而走,听到这句话却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来的一行人。忽然之间一跺脚,手指飞快结了一个印,身形就忽然消失在了日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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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经是正午,深宫里却还是帘幕低垂,暗影重重,有森然的凉意——那是浓重的死亡阴影,悄然笼罩了这个云荒的心脏,带来不祥的预示。

北冕帝颓然靠在卧榻上,喘息了许久。最近几日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就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抽取着生命一样,每做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几乎要耗费全部精力。

“别动。”时影从榻前俯下身,用手按在他的膻中上——每一次替父亲续命,都需要消耗他大量的灵力。

“大司命他……他去了北方,”等略微好了一些,垂死的北冕帝开了口,对嫡长子道,“咳咳,紫台……青王府。”

“我知道。”时影静静道,“他来和我告别过了。”

“那家伙……

还真是任性啊。”北冕帝喃喃,“都一大把年纪了……咳咳,谁的话也不听……说走就走。让他带一些人手去……咳咳,也不肯听我的。”

“大司命是为了空桑大局才冒险前去。我相信以他的修为,即便不能成功,要全身而退也不难。”时影的声音平静,对父亲道,“您身体不好,就不要多操心这些了。”

然而,他的语气里却并没有温度,也并不关切,似乎服侍父亲只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而已。

北冕帝过了半晌,忽然道:“你……为什么选了雪莺?”

“……”时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一下,声色却不动,“您并没有说过雪莺郡主是不可选择的,不是么?”

“是。”北冕帝点了点头,喃喃,“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是青妃害死了你的母亲,但现在……咳咳,你已经报仇了。为何……为何还要意气用事,非要将时雨生前所爱的女子也据为己有?”

“您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时影听到这句话,眉头微微动了一下,“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做决定之前也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并非意气用事。”

北冕帝皱了皱眉头:“你的理由是什么?”

时影没有回答,只道:“现在还不能说。”

北冕帝沉默了一下,抬起昏沉的眼睛看着嫡长子——二十几年过去了,那个自小在九嶷山苦修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了冷峻挺拔的青年,在深宫的

烛光下端坐,穿着皇太子的冠冕,俊美端庄犹如神灵。然而,他的眼睛却是冷冷的,似乎任何光线都无法穿透。

“……”北冕帝直直地看了自己的儿子许久,忽然叹了口气,“那么……咳咳,你已经把玉骨给雪莺郡主了?”

“玉骨?”时影震了一下,摇头,“不,昨日用的是玉佩。”

北冕帝的眉头皱了一下,低声:“那玉骨呢?”

“还在这里。”时影探手入怀,将一支通体剔透的玉簪拿了出来。北冕帝在灯火下凝视着这件旧物,眼神复杂地变幻着:“玉骨……是空桑皇帝给皇后的结发簪啊……咳咳,你既然选定了太子妃,为何只给了玉佩,却没有用玉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