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Chap.68

这想法在之后得到了验证。

蒋老爷子果然赏了纪峣一个闭门羹,不但如此,还使了不少绊子。

果然之前按耐不发不是放过他,而是在等他的回应。现在老爷子等到了,纪峣也就开始倒霉了。

说起来老爷子一个搞教育的,不该手伸这么长,奈何最近国家搞精神文明建设,纪峣家的产业就被点名批评了。

这下纪父纪母坐不住了,天降一口黑锅,跟纪峣商量对策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纪峣拱了人家家的嫡长孙!

两个家长头疼得不行,其实他现在还没回过味儿来。纪峣在家人面前一直装得很好,这么多年有张鹤打掩护,他从来没露过馅。

在二老心里,自家儿子没有哪里不好,省心懂事有能力,基本没让大人操过心。

谁知道他背地里搞出了这么多事!

纪父是想骂人的,但张鹤那天的话虽然难听,倒也在点子上,他现在连管教儿子都气虚。

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你这么上蹿下跳做什么,就凭你还不够格。”

纪父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当人爹娘的意义,不就是给孩子收拾烂摊子么。虽然我跟你妈老是不着家,但到底还没死呢。”

这一下直接把纪峣拍懵了。

他僵立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半晌后才嗫嚅道:“我以为你不会想再管我了。”

“说什么傻话——!确实很生气,但管还是要管的。”

纪母一把将儿子按进怀里,她比纪峣矮,纪峣浑身僵硬,肌肉紧绷着,像是想逃。

他似乎以为她要打他,见到手扬起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瑟缩起肩膀。

直到属于母亲的、温暖的臂弯环住了他,纪峣才一点点放松了身体,弓着腰任她搂着,像只被淋湿了羽毛、不知所措的鸟。

纪母心里蓦地酸软,像是泡开的海绵,被狠狠捏成了一小团。

从大闹温霖婚礼开始,坏事就一桩接一桩地发生。纪峣在接连不断的噩耗里,几乎被抽空了所有心力。

除了觉得累,就是觉得疲惫,那是种发自灵魂的倦怠,像是心田干涸,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

张鹤自从那天给了他一拳后,两人就再没联系过,连同父母还有干爸干妈也是。他面对温霖时,还能坦然地自嘲玩笑,可等他一个人独处时,父母的事,张鹤的事,干爸干妈的态度……他连想都不敢想。

理智上他说服自己,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他们不可能跟他断绝关系,可感情上,他却很难不做最坏的打算。

以前打游戏时,纪峣经常会说“我人没了”,他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血肉都被挖扯出来,他是空的。

纪峣甚至有点庆幸蒋老爷子给他找事,好歹能让他转移注意力,不至于成行尸走肉。

他这几天一直在和人谈生意,拉关系,一面找补损失,一面寻找解决方案。

现在他精神压力很大,晚上睡不着觉,也不敢睡觉。一个人的时候,就反复在心里衡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怎么讨好老爷子让他手下留情,要怎么对付闻之风动的竞争对手。

想坐上谈判桌,首先要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还要明晰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面对一个什么都不图,就是想要出气的老人,纪峣只能把希望放在蒋秋桐身上。

他当然清楚,现在人家只是小打小闹,没真下死手整他。究其原因不是因为老爷子大度,不过是担心打了老鼠摔碎玉瓶。

这样的感觉很糟糕,纪峣却不得不受着,没办法,那边就是不松口,不肯见他。

可这时候,他爸妈却说,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呢,像是从没抱过希望,却很珍视的那个花盆里,开出了花。

又像是快饿死的流浪汉走在路上,被一个馅饼迎面砸了脸。

纪峣第一反应是不信。

他们在他的生命中一直缺席,纪峣也习惯了报喜不报忧,什么事都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就找张鹤,反正从没想过找爸妈。

这次的事,就连温霖都下意识忽略了纪父纪母,要纪峣自己承担。

他知道他父母爱他,但份爱的分量究竟多重,对象究竟是那个虚假的好儿子,还是他本人,纪峣不抱期待。

完美儿子的假面带了快二十年,乍然被不体面地撕掉,除了钻心的痛,还有惶恐。

看到儿子不知所措的表情,父母两个都很难过。

“这些天,我和你爸也想了很多,你变成现在这样,是我们的责任。张鹤说的不错,你是他用零花钱、用他做的饭喂大的,反倒是我们,并不是好的父母。”

她轻轻抚摸儿子的头发,语调滞涩,带着哽咽,却还是尽力笑着说:“从我肚皮里钻出来的孩子,转头认了别家的门,这可不行——所以纪峣,以后我要好好管教你了。”

“你同性恋这件事,我不发表看法,但其他的毛病,你必须改掉。但这也不急,我们有很长的时间,现在你只要记得,你有我们,不要想着硬抗就好。”

她轻轻戳了下儿子的额头:“就像你爸说的,我们还没死呢。”

纪峣的泪水哗啦一下涌了出来,他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钻进了母亲的怀里。

不知蒋老爷子是不是就在等他父母的表态,之前不管纪峣怎么递话想见一面,他理都没理,倒是纪父请人说项,那边只略拿了拿乔,便同意了。

见面的地点是在一家茶馆,蒋老爷子带着蒋春水来赴约,蒋秋桐没来。

纪峣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茶馆是老爷子的意思,未尽之语很明显了,人家没想着要吃饭拉感情,他是来看纪家的诚意的。

纪父是个很会来事的人,要不也不能白手起家挣下这么一副家业了。

他也没说虚的,把纪峣往对方面前一推,要儿子道歉。

纪峣麻利准备跪下,老爷子身子一偏,右手提起拐杖虚虚一抬,冷笑道:“我可受不起。”

纪峣的动作卡在半途,不上不下尴尬极了。但他素来脸皮够厚,花了一秒琢磨了下对方的意思,感觉真跪下去反倒显得自己在逼人,索性就着力道一弯腰,鞠了一个深深的躬,并诚意十足地认了错。

老人家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点点,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示意纪峣坐回去。

“我刚才还想,如果你真敢跪下去,我就转身走人,然后回去臭骂蒋秋桐一顿,让他看看自己看上了一个什么蠢物。”

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这老东西明着说纪峣,其实是在讽刺纪父蠢。

纪峣瞬间明白,蒋秋桐那张恨不得让人撕烂的臭嘴到底是从哪学来的了。

纪父纪母脸色挂着笑,坐在一边假装没听懂。纪峣不敢接茬,低眉顺眼地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