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Chap.80

一回生二回熟,纪峣很自然地把手塞到蒋秋桐的手里。

不料蒋秋桐却避开了。

纪峣缓缓打了个问号:“不是吧老蒋,最后一次了,连手都不愿意牵?”

蒋秋桐摇头:“不是的。”

老男人抿了抿唇,到底还是牵起他的手,一步一步地在山道上走。马上就快到顶了,台阶俞陡,渐渐容不下两人并行。

纪峣索性落后一步,拽着蒋秋桐的衣角直叹气:“老蒋,你没去学广告真是可惜了,看你今天的流程安排得多好。”

蒋秋桐垂眸,声音不高不低:“我真的在这里等到你,也是没想到。”

其实这件事他已经琢磨了很久了。

从他们兄弟俩跟纪峣搬到一起住、于思远第一次发疯时,蒋秋桐就在想,这样不行。

这样癫狂的、暴乱的感情,会毁了纪峣,毁了所有人。

相信这种事无论谁都看得出来,只是没人肯退一步,也不肯放手,大家都在咬牙僵持。

被老爷子关在家里时,他听说纪峣去求了老爷子,那一刻心中涌动的感情,至今很难说清。

他想,是时候退一步了。

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另外几个时,他也没管对方的反应,通知完后就利索地退出了通讯。

第一个是徐叶叶,然后是温霖,接着是于思远。其中但凡有一个反悔,拉着纪峣走人,他都不可能在这里等到人。

纪峣反而毫不意外,他闭了闭眼,道:“其实他们也早就累了。老蒋,你给了所有人一个放手的理由。”

蒋秋桐“嗯”了一声:“猜到了。”

他问纪峣:“不生我的气?”

纪峣抬头看空中的云,笑了下。

“不仅不气,还挺感激的。”

就是……舍不得。

因为很痛。太痛了。

但是这些事,倒也没必要告诉蒋秋桐。

纪峣拽着蒋秋桐的衣角,很轻柔、很依恋地晃了两下,眼里有水光一闪而过。

晃完,他又笑道,很稀奇似的:“老蒋,你这个样子,好像鸡妈妈。”

蒋秋桐感觉到他的小动作,倒是没回头,纪峣看到的,仍是一个孤傲的后脑勺。

只听他了然道:“你小时候没玩过老鹰捉小鸡?”

纪峣摇头。

“小时候跟张鹤爱好不太一样,他喜欢出去玩球,我一般看他玩。”

言外之意,就是张鹤不在,没人带他。后来纪峣总算跟张鹤玩到了一起,两个人也大了,不会玩这种游戏了。

想到这小子小时候是怎么过的,蒋秋桐顿了下,思考了一会后,像是做出了很困难的牺牲,颇为沉重地问:“那现在要玩么?”

一副我做好牺牲准备了的样子。

纪峣一下子笑了场。

蒋秋桐形象包袱多重他再清楚不过,这是个哪怕快伤心死了,也要端着架子,不肯让别人看到他哭的天仙儿,现在竟然肯陪他玩老鹰捉小鸡?

“而且你是不是小时候也没玩过,这游戏两个人玩不成的。”

蒋秋桐:“……”

他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拉着纪峣的手搭在自己的后腰腰带上:“随你。”

纪峣不满地抱怨:“那段窄路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不让我牵着你——难道你嫌弃我刚才牵了别人?”

虽然于思远和蒋秋桐都是年长者,可纪峣在蒋秋桐面前,明显要任性些,有时候甚至有点作。

蒋秋桐抿着唇不说话,纪峣踢了下他的鞋后跟。

“你又不说话——这可是我们的最后一段路,难道要我一直看你的后脑勺?蒋秋桐,这也太过分了吧。”

男人无奈了,他站定,终于回头看了纪峣一眼。

纪峣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似的,一下子不说话了。

他看到了对方滚滚而下的眼泪。

刚才他在想什么来着?老蒋是个死要面子的假仙,哪怕内伤到呕血,也不肯在人前露出哭脸。

蒋秋桐哭得无声无息,哪怕他连鼻尖都红了,声音还是淡淡的:“因为不想被你看到。”

纪峣愣了半天,去拉蒋秋桐的手,这下被对方稳稳地握住了。

胃里犯苦,心里抽痛,眼里发酸,纪峣脑子里一片浆糊,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最后,他干干笑了一声:“蒋仙哭起来也很仙。”

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嘴巴。

蒋秋桐没理会纪峣明显乱套了的胡话,他平静地用帕子把眼泪擦了,带着纪峣接着往上走。

刚才等在这里时,他闲来无事,心中有怀着忧虑,将这小小的一段台阶走了好几遍。

这段路,一共三百七十五阶。

蒋秋桐觉得,这个数字简直是拿来故意气他的。

否则为何不干脆多一点,凑成四百,让他断了想法;或者干脆少一点,拢共三百六十五,象征年年岁岁,团圆美满?

三百七十五,不上不下,太膈应人了。

但是转念一想,好歹三百七十五阶呢,已经很长了。四舍五入就是五百,再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

一个亿就是一辈子了。

真的见到纪峣的那刻,他还没从那种放空的心态中抽离出来——他对外界感知敏锐,自身的情绪却总是慢半拍,显得麻木又迟钝。

哪怕带着纪峣,他还在分心数着石阶,内心无波无澜。

直到走过了一百二十阶,蒋秋桐心想,已经过去三分之一了。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感情仿佛才姗姗来迟,他忽然就哭了。

三分之一的人生走完了。

他想。

“纪峣,你知道么,自从认识你后,在勾勒出你的童年后,我一直有个遗憾。”

纪峣扭头看他,他却不肯看纪峣,只看着前方。

“我想看着你长大。”

“……”

“在从前,我常觉得自己年龄太大,因而自惭形秽,配不上你。”

他比纪峣大了有十岁,十岁是什么概念?就是他出国上高中的时候,纪峣才刚刚背起书包,被父母领着上小学。

不想跟纪峣牵手也是,忌讳被叫“老男人”也是,因为自觉年龄大了,总会想七想八。

他一时想,思远和峣峣手牵手是情侣,我和峣峣手牵手,大概是父子;一时又想,这小鬼总是“老蒋”长,“老男人”短的,他是不是很介意我老?

但纪峣面对他时一向嘴毒,蒋秋桐不肯白被对方看了笑话,所以一直憋着不肯说。

可后来,也看开了。

尤其是看到纪峣那么迷茫的样子,他也就觉得,年长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师长也好,兄弟也好,甚至父子都行。怎样都好……如果可以,他想伴着纪峣长大。

哪怕不做伴侣,没有身体关系——都行。

好不甘心。

奥地利的心理学家阿德勒曾说过一句话:“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声都在治愈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