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拥抱 阿嫣倾身过去,抱住了他。……(第2/3页)

每一样皆如巨浪冲击着心神。

她抬着沉重的脚步,由卢嬷嬷缠着进了内室,脱去衣裳钻进浴桶里,待温热的浴汤漫过身体时,只觉整个人疲惫得要命。

腿脚酸痛,头昏脑沉。

她阖上了眼睛,在热腾腾的浴桶里彻底放空脑袋,将绷了数日的心神放松。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迷迷糊糊中似有人在推她,阿嫣睁开眼,看到卢嬷嬷蹲在浴桶边上,目露担忧,“王妃这是劳累过头了吧,睡在这儿也不怕着凉。奴婢服侍穿衣,到榻上睡吧。”

“我想再泡会儿。”阿嫣低声。

浴汤温暖,胜过床褥被窝。

明儿便要设奠,届时吊唁的宾客往来,女眷须由她和武氏接待,自是要忙上两日。若不趁这会儿泡着解乏,怕是撑不下来。

卢嬷嬷心疼极了,却也没法子。

她往浴桶里添了些热水,又娶个薄毯子遮在上面,免得跑了热气,又低声道:“王妃既觉得累,就再眯会儿,我给揉揉穴位。”

说着,跪坐在浴桶的旁边,为阿嫣轻揉头皮。

她按揉的手法很老道。

阿嫣原就累极,被她这样轻轻按揉,不消片刻就又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疲惫消去大半,水也凉了。

她起身擦净水珠,穿了寝衣。

已是亥时,窗外春夜静谧。

阿嫣原以为谢珽今夜会忙碌得脱不开身,就没打算等,才命人铺了床榻要熄灯,就听外面珠帘轻动,谢珽走了进来。

他一身墨色衣裳,惯常的威冷。

神情却似十分疲惫,进屋后不待阿嫣迎上去,便自将外裳解了随手丢在长案上。

待阿嫣近前,忽然伸臂将她抱进了怀里。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阿嫣微怔。

但她感觉得到,谢珽今晚的情绪格外低落,与往常迥异。就连这拥抱都是疲惫的,也不多说话,只低垂着头,将脸埋在她发髻鬓畔,闭着眼久久没动。

烛火微暗,卢嬷嬷她们悄悄退出去,就只剩夫妻相拥。

阿嫣知他这两日情绪跌宕,便微微踮起脚尖,竭力给他些支撑。谢珽高大的身躯微微躬着,几乎将脑袋埋到她柔软纤秀的颈窝。

温热的鼻息轻轻拂过脖颈。

不知过了多久,被他阖眼贴着的地方,忽然传来些许溽热的感觉,像是潮润的眼泪。

阿嫣微诧,想要偏头看他。

谢珽却像是惊觉过来,松开怀抱站直身子,也没让她看到脸上的表情,只低声道:“我去沐浴。”说罢,大步进了内室,片刻后,里面传来哗啦水声,像是整桶水被拎起来兜头浇了下去。

阿嫣站在外面,暗暗有些担心。

成婚这么久,谢珽在她心里一直都是岿然威冷的形象,瞧着仿佛铁石心肠,坚不可摧。哪怕后来起了假戏真做的心思,在她面前扯开寝衣晃来晃去,借着泥塑仕女的名义送她珍珠首饰,也是端着点身份,不负王爷坚节度使的端贵威仪。

而今晚……

她抬手摸向脖颈,仍能觉出残留的稍许潮润,那当然不会是口水。

被兄长谋害,确实令人愤怒。

但谢瑁在祠堂里服毒自尽,谢珽抢身去救时分明是掺杂了担忧与焦灼。以至认清谢瑁已然气绝的事实,他还愣愣站了半天,最后被震惊之下扑过去的谢砺挤到了旁边,犹似不可置信。那样的反应,在这个久经沙场、杀人无数的悍将身上,应是极为罕见的。

或许内心深处,他仍在顾念血缘。

阿嫣长在书香文墨的太师府,即便长辈偏心固执些,幼时过得也不尽如意,却从未见识过至亲相争的惨烈。

她攥着衣袖,不时觑向浴房。

……

两炷香后,谢珽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湿透的头发披散,拿栉巾擦得半干后随意戴了玉冠,寝衣也是胡乱穿着的,冷硬的轮廓在灯烛下疲惫未消,薄唇也紧紧抿着。

走到榻边,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情绪。

“怎么还没睡?”

“方才眯了会儿,还不困。”阿嫣屈腿坐在榻上,沐浴后青丝披散,不用半点首饰装点,反觉婉转柔旖。

谢珽坐在旁边,勉强勾了勾唇,抚着她青丝道:“早点睡吧,明日会很忙。”

声音颇温柔,似在宽慰。

阿嫣却仍不太放心,迟疑了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殿下方才,很难过吧?”

语调低柔温和,那双清澈的眸子望过来,里头尽是浓浓的关怀。成婚这么久,她守着心里分明的泾渭之界,甚少主动去碰谢珽。此刻,男人修长干净的手被她十指轻轻牵着,像是壮着胆子依偎倒虎狼旁的兔子,小心翼翼又满含担忧。

谢珽注视着她,嘴唇翕动。

片刻后,开口道:“他终归是我的兄长。”

哪怕素来疏远,甚至走到了反目成仇谋算性命的地步,却仍是同父所出,一道长大,在彼此记忆里占着一席之地。

年少时,谢珽也曾盼望与兄长一道嬉闹调皮,每尝得了好东西,都会跑过去送给他。后来得知谢瑁的腿疾药石无医,且兄长似对他暗存不喜,就甚少在他跟前闹腾了,免得谢瑁看了伤心。但只要在外有所得,还是会变着法儿相送,或是借祖母之手,或是让二叔转交。

再后来,他也懂事了,有了骄傲与脾气。

他不会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但他永远记得,父亲谢衮但凡回府,都会将兄弟两个叫到一处,查问课业,说说家常。亦曾郑重叮嘱,说兄弟是血脉相系的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肩上都担负的谢家的前程与荣辱,务必勠力同心,彼此扶持。

但最终,还是走到了这地步。

幼时的记忆在烛光里徐徐吐露,暗藏了对谢衮的追思,也掺杂对谢瑁的遗憾与惋惜。

阿嫣静静倾听,在男人冷硬的脸庞流露难过时倾身过去,轻轻抱住了他。

如同她醉后想家,在西禺山的夜色里怀念过世的祖父,谢珽拿斗篷将她裹在怀里,耐心听她唠叨时那样,存了宽慰陪伴的意思。

烛光渐黯,夜风飒飒。

谢珽自丧父后就负重而行,几乎没跟谁吐露过情绪,也从不允许脆弱流露。太多的往事积压在心头,此刻说出来,像是千钧重担被人轻轻挪开,竟自轻松了许多。

满腔低落情绪,似化入柔软春水里。

谢珽低头,看到少女眼底的心疼与伤感,在深夜困意袭来时,安静得像是蜷了尾巴的猫。

气氛似乎有点沉闷悲戚。

这两日发生的事太多,老练如他尚且有点承受不住,阿嫣自幼娇养未经世事,短短两三日间见证了那么多性命消逝,又被卷入兄弟相争的阴谋里,恐怕也是很难过的。若怀着这样悲戚的情绪入睡,实在于身体无益。

谢珽心结纾解,恢复了惯常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