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提醒 心头骤然凌乱,夹杂欣喜与紧张。……

审问死士有些麻烦, 但要审问未经半分磋磨的皇子,实在不算太难。

谢珽两回跟峥嵘岭的人交手,将他们身上的徽记令牌搜罗了个遍, 此刻直奔核心, 让侍卫将那一串东西掏出来,在诚王面前晃了晃, 道:“认得吗?”

“不……”

诚王那个不字还没吐出来,眼底的掩饰意图却已落入谢珽眼中, 他毫不迟疑的伸手按住刀柄, 将其压得更深。

他痛得呼嚎, 被朱九眼疾手快的堵住。

谢珽唇角浮起讽笑, 轻蔑而阴冷。

朱九随手取了枚细长的针,在诚王指尖比划, “奉劝你一句,抵赖、撒谎、兜圈子,都只会自讨苦吃。刑部那种小把戏过于仁慈, 你或许不知魏州的手段,死士进来都只求速死, 招得干干净净, 至于你——”他瞄准穴位, 猛地将长针刺入, 痛得诚王疯狂挣扎。

他按住肩膀, 明明手段毒辣, 声音却近乎温柔, “对你,我已很客气了。”

“莫非是想将刑具都尝一遍?”

“怎么说都是个皇子,若体无完肤的送回京城, 可实在不好看。”

朱九说着话,又给谢珽递了柄小刀。

诚王何曾见过这架势,剧痛之下满目惊恐,脸上血色褪尽。见谢珽摸着刀柄,又要动手,忙道:“认识,认识!”他原就不是能受刑的人,更不似谢珽久经沙场,无数次死里逃生。挨了这两下之后,求生的本能盖过一切,对后面的问题几乎再无隐瞒。

从何时搭上线,到如何将那边派来的人手藏在京城,作为绝地反杀的盾牌,悉数吐露。

凡此种种,皆与河东牵系。

谢珽的脸色愈来愈沉,到后来近乎阴鸷。

“魏州那边是谁与你勾结?”

侍卫拿剑柄挑起下颚,诚王被迫与谢珽对视,撞上那双深渊寒冰般的眼睛时,阴冷沉厉的威压如黑云罩得人喘不过气。他的脸色已然灰败至极,就连眼神都有些木然——

“谢砺。”

意料之中的答案,经由诚王的口落入耳中时,终还是如重锤砸在心上。

谢珽回头,看到三叔亦面露惊愕。

他奉命进京时,只知道谢珽有要事相商,却不知究竟是为何事。不过比起谢砺的居功自傲,谢巍原就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亦因庶出的身份少有贪图。谢珽既是承命袭爵,且文韬武略皆远超同侪,他自然听其号令,没说二话就赶来了。

谁知道,竟会听到这样一番对答?

满心诧异在听到二哥的名字时尽数化为震惊,他遽然站起身,死死的盯住诚王。

很显然,对方并未扯谎。

谢巍早就知道二哥仗着赫赫战功,对大哥留下的孤儿寡母稍有点微词,甚至在先前的赏梅宴上言语相逼。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府宅里的龃龉而已,但凡勋贵之家,兄弟子侄之间难免有争斗之心,概莫能外。只要对外拧成一条心,便无伤大雅。

谁知谢砺竟会勾结诚王?

这朝廷、这皇家,可是害死大哥的凶手啊!

谢巍简直不敢置信,好半晌,他才看向了谢珽,“所以元夕那回……”

“是他。”谢珽沉声,神情有点复杂。

叔侄间的猜忌,在谢瑁服毒自戕的时候就已埋下,此刻得以印证,他很快就接受了。只将视线压向诚王,问道:“许了什么好处?”

“他护我周全,助我夺嫡。”

“你呢?”

“若有一日汾阳王之衔易主,我在朝廷为他使力,将爵位给他。”

石室里忽然陷入安静,只有火光静照。

最后,是谢珽嗤笑了一声。

“可惜我二叔本事有限,既搬不走我这绊脚石,又挑中你当助力,眼光实在不行。知道我为何盯上你,连番激怒么?”他抬一条腿踩在捆缚诚王的木板上,目露轻蔑,“徐元杰的死,你都探到了风声,吉甫自然知情。他隐而不发,无非以命换命,想借我的手除去劲敌。”

“不过如今,我反悔了。”

谢珽取了旁边的粗布,擦去手上的血迹,示意朱九收去刑具。

这般做派,分明是不打算索命了。

诚王灰败的脸上重新覆了血色,心神稍松之余,揣测随之生起,“我途中遇袭,是吉甫在暗处帮忙?”

谢珽回过身,不置是否。

诚王才经历过极度的惊惧与痛楚,将真话尽数吐露后,好容易捡回性命,在这间与世隔绝的石室里,下意识有点相信此刻的言语。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追问道:“你为何要杀徐元杰?”

谢珽回过头,半个字都没说,只留下个讳莫如深的眼神,而后推门离去。

诚王相信与否并不重要。

反正两句话的事罢了,若能祸水东引,栽到吉甫的头上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无所谓。

脸皮已然撕破,若朝廷有能耐追究,凭着他擅自调兵横扫陇右、宫宴上袭击皇子的罪名,便可兴兵问罪。若没能耐,便是诚王回去抱着永徽帝的腿哭诉今日遭遇,狗皇帝气得七窍生烟,也没本事追到魏州来算账。

皇权既已倾塌,则只凭本事说话。

谢砺的险恶居心已是昭然,剩下的事情里,最要紧的是岭南节度使魏津。

……

石室之外秋高气爽。

谢珽撑开袍袖,任由瑟瑟秋风灌入衣领脖颈,驱散方才的满心阴鸷。

三叔谢巍跟在他的身后,跨出门槛时,轻轻吐了口气,忍不住抬头望向湛蓝高远的天际——那里碧空澄澈,流云聚散,不掺任何杂色,更没有藏在人心里的波谲云诡。

他看着谢珽的背影,心里有点复杂。

论理,他是庶出的叔叔,谢砺才是血缘上最亲近的那个。年少的时候,谢砺与谢衮也曾意气风发,如同今日的谢珽与谢琤,唯有手足之情牵系,彼此爱护扶持。谁知这么多年走过来,谢砺终究是生了异心。

所有的证据环环相扣,诚王之言无需怀疑。

元夕夜的那场刺杀震惊王府,是谢瑁担了罪责,在家祠里服毒自尽。或许谢瑁至死都不知道,他能寻到峥嵘岭的刺客,将那些此刻安然无恙的引入城中,背后是谢砺在推波助澜。甚至谢瑁年幼时,仆妇哄骗挑唆的那些话……

谢巍但凡深想,便觉心惊。

被至亲的人谋害性命,这感觉总归是极差的。

他寻不出合适的言辞宽慰,只伸手在谢珽肩上拍了拍,“河东军将自有刚烈血性,最不屑狗苟蝇营。哪怕是跟二哥交情最深的裴缇,也瞧不上卖主求荣之辈。公道自在人心,他这样违抗大哥的遗训,谁都不会姑息。”

“多谢三叔。”

谢巍笑了笑,“你既袭了爵位,河东和王府的前程就都压在你肩上,这几年的功勋苦劳,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当时大哥骤去,大嫂和你属实不易。如今既有隐患,自当早些除去,若要我做些什么,只管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