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审讯 “传郑吟秋!”

郑家在魏州名望极高。

传承了百余年的书香门第, 族中男儿为官者众,亦有些建树。后来出了位王妃,更是声望日隆, 仕途亨通。借着老太妃帮衬, 郑家老太爷郑元语这些年居于魏州刺史之位,主掌布政赋税等诸多事务, 颇受谢珽倚仗。

这样的人家自是极看重颜面的。

郑元语身居刺史之位,魏州的大小事几乎都要经他的手, 消息十分灵通。先前若有府中子侄仆从不服约束, 在外胡乱生事, 他若听到风声, 会早些派人平息。哪怕事情闹到了衙门,底下的官吏也会敬着他的身份, 私下里商量判决,不会闹出大动静。

今日这般登门缉人,还是头一回。

门房瞧着都是州府衙门的, 没敢太轻慢,一面在前引路, 去寻周管事, 一面派人飞奔尽内院, 跟老夫人禀报此事。

老夫人正与儿媳、孙媳们准备今晚赏月的事, 听闻衙门要捉周林, 差点怀疑是听错了, “要抓老周去问话?手里有缉捕令么?怎么外头半点儿风声都没传进来?”

门房跑得满头汗, 连连点头,“拿着缉捕令,上头也盖了印的。老奴怕真有什么, 没敢拦,赶紧来禀报。”

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变。

旁边的晚辈们虽不至于交头接耳,听着这动静,也都暗觉惊愕。

因这周林是老夫人的心腹,娶了她身边管事的钟嬷嬷,老夫人名下的一应田产铺面等物都是他在总揽。整个郑府里,除了老太爷身边的大管事,就数他最有体面。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周林即便没那般身份,背靠着郑家荫蔽,也比寻常小吏体面。

何况,先前族中子侄若出了岔子,他也常奉命跑腿,官面上都很熟。

衙门忽然找上他,这很不妙!

众人面面相觑,俱将目光投向老夫人,那位起初还有些惊诧生气,猛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就只是衙门的人?”

门房忙道:“还有个男的,身上带着剑,倒是不知身份。”

魏州城里敢碰郑家的少之又少,如今郑元语这刺史地位岿然,对方忽然堂而皇之的上门……

老夫人眉心突突直跳,赶紧传了肩舆。

仆妇们几乎小跑着抬了出去。

到得府门口,恰好跟缉拿周林的衙役们撞上。周林穿得十分体面,锦衣裹着圆胖的身材,手上已经上了铐,急得憋出满头大汗,却又缩着脑袋没敢言语。老夫人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最末那人的身上。

他穿了寻常青衫,不见贵重打扮。

但身材笔挺,眼神凌厉,腰间悬着把长剑,一只手按在剑柄时,极为英武干练。

“徐典军?”郑老夫人惊而失色。

徐曜拱了拱手,“老夫人。”

“这是……”郑老夫人清楚他的身份,知道此人只受谢珽和陆恪驱使,今日既来了,必定是王府有命。难怪衙门颁了文书,郑家却半点风声都没听见。她猜测背后缘故,两鬓跳得愈发厉害,却只竭力掩饰着,含笑道:“这是要带周管事去衙门?”

“有件命案,需带他对证。”

徐曜轻飘飘说着,就要带人出府。

郑老夫人哪敢让人到公堂去?

心中再慌,她也不敢将事情直接抖露到衙门,只能强扯出点笑意,商量道:“既是牵扯着案子,自是要查问清楚的。不过若闹到公堂,实在太张扬。徐典军既亲自来了,想必是王爷有命。不如徐典军通融通融,先缓上片刻,容老身去趟王府?”

见徐曜不答,只得将语气放得更和软,“郑家毕竟是老太妃的娘家。老身是怕此事太张扬,伤及老太妃。”

她会搬出这尊大佛,尽在意料之中。

徐曜原也没打算劳动谢珽他们去衙署公堂,闻言顿了片刻,才勉为其难的道:“行吧。”说着,朝后面一位衙役道:“你拿我的令牌跑一趟,去把郑刺史、吴司马和张参军都请到王府,就说有要紧的命案,请他们做个见证。”

说罢,径直出门,命人将周管事扔进事先准备好的青帷马车,径往王府而去。

郑老夫人哪敢怠慢,忙套车跟上。

剩下满府女眷惴惴不安,也没心思准备什么赏月了,忙着让人打探消息。

……

一行人抵达王府时,郑刺史他们也都到了。

州府官衙离王府并不远,三人见着徐曜的令牌,没敢耽误,立时就赶来了,被人请入偏厅。

到得那边,就见谢珽端坐上首,左侧是太妃武氏和王妃楚氏,右侧三张椅子都空着。侧厅里窗扇紧闭,底下坐着推官、书记等人,连笔墨纸砚和印泥都准备好了,果真是要审案的架势。

三人暗自诧异,忙行礼拜见。

而后依命在空椅中落座。

少顷,就见侍卫押着周林走近,推到厅里后朝着腘窝踹了一脚,令对方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而郑老夫人紧随其后,追得脚步踉跄。

郑元语见状,腾的就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拱手诧然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不急。”谢珽沉声,朝徐曜递个眼色。

徐曜拱手应命,瞧了眼小跑过来双腿皆颤的郑老夫人,丝毫没有给她座椅的意思,只拐向厅外。没过片刻,轻微的铁链撞击声里,几个人陆续走入厅中,跪在周林身后。昨日扣押的花匠和两个身形瘦高的男子据被剥去外裳,戴着铁链脚镣,身上并无伤身,只是姿态瑟缩。

后面七八个人打扮各自不同,也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抬头。

老太妃身边的柳嬷嬷暂且没露面。

谢珽沉眉坐着,瞥向郑元语,就见老家伙面露惊诧,没等到他的回答后,只将目光直直钉在郑老夫人身上。那一位则颤巍巍拄拐站在那里,额头和领口竟自汗湿,假作无事般打量阿嫣和武氏。至于那个管事周林,原本还颇镇定,瞧见后面几人时,骤然变色。

脚镣落定,厅里有片刻寂静。

厅外松柏荫翳,长得几乎遮天蔽日,令侧厅里格外寒凉,关门后更觉阴沉沉的。

谢珽拿起茶杯啜了半口。

底下徐曜挺拔而立,先朝上首几位行礼,继而道:“今日请刺史、司马和参军过来,是有件命案和投毒案要审,请各位做个见证。”说着,将甘郎中溺亡、春波苑的书案里查出毒丸的事简略说了。

末了,将目光径直落向郑元语,“命案的元凶已经抓获,据他招认,是受人指使。投毒的是这花匠,当日是受了威逼利诱,所有物证都已查获。两件案子上,都指认了郑家的管事周林。故特地请刺史过来,权当陪审。”

郑元语听罢,哪里还坐得住?

他在刺史之位待了这些年,深知谢珽的行事,见谢珽堂皇抓人又摆出这阵仗,想必徐曜所言非虚。

但谋害王妃,杀人灭口那是何等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