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口技 偷鸾转凤。

金氏当然看得出来, 陈半千特地跑来这里求见阿嫣是不怀好意。

王妃身份尊贵,绝不能出岔子。

哪怕裴缇当真行止有差,金氏也绝不会答应这荒唐的请求, 打着裴家的旗号将阿嫣诓骗到这里来。毕竟, 以谢珽的性情,若是裴缇一人之罪, 绝不会牵连旁人。若他放在心坎儿上的娇妻出了岔子,恐怕能把整个裴家都给端了。

且于公而论, 关乎王府的事上, 她不能再给敌家行方便。

这当中的轻重金氏分得清。

她几乎未假过多思索, 便即拒绝道:“王府的门始终敞开, 你若想心怀坦荡,自有法子求见王妃。我今日见你, 是因旧日有过些交情,未知来意,才特许进院。若你想打王妃的主意, 老婆子无能为力。”

“我只是想借这地方,说几句话而已, 说完就走。老夫人何须如此。”

金氏冷哼, 自不会被他的鬼话糊弄。

“你是为王妃而来, 老婆子无能为力。你走吧, 若再耽搁, 老婆子只能喊人。”

“就不顾裴缇的死活?”

金氏神情微微一顿。

她就是顾忌儿子, 才明知来客是个棘手的刺头, 仍冒险放了进来,好探清对方的态度再做决断。

若陈半千提旁的事,为着阖府前程, 她愿意冒险商议着处置,尽量抹去麻烦,不给裴家门里添乱。但他想碰的是阿嫣,那是谢珽摆明了疼宠的人,有郑家的例子摆在那儿,谁敢轻举妄动?

忐忑筹谋悉数被忌惮淹没。

金氏看向陈半千,古稀之龄的脸上神情决然,“我就是为着他,才应了你的求见。如今看来,已无必要。不妨直白告诉你,谢砺的前车之鉴,河东的武将全都看得分明。他都做不到的事,旁人又怎会自不量力。”

说罢,寒着脸站起身,全然逐客的姿态。

陈半千神情微变,猛地欺身上前,双手轻易卡在脖颈之间,令她无法高声喊人,而后道:“老夫人不再想想?裴缇曾在私下里说谢砺才能过人,比谢珽更适合王位。你那孙子,裴暮云,似乎还跟郑家有牵扯。你行个方便,我一笔勾销,何乐而不为?”

“多少罪名,都比谋害王妃轻。”

金氏被扼得声音含糊,径直挑明要害后,又道:“或者,你想拿我的性命要挟?那就告诉你,我若死了,我儿正可脱罪。老婆子活够了,保住儿孙去见先祖,不亏!”

如此态度,已十分明白。

陈半千笑容尽收,竟自冷笑起来,“没想到你老成这样,脑子竟还没糊涂。既如此,不妨告诉你,老子原就没指望靠你成事。能借着你的名头走进这屋里,足够了。”

说罢,枉顾金氏骤变的神情,抬肘将她击晕。

“最难的这道关卡,你已帮忙了。剩下的事情你既不肯,就不劳烦。老子布了几年的线,好容易到今日,你瞧不见,真是可惜极了。”他阴森森说着,扶了金氏坐在椅中,又朝身边病弱的美妾递个眼色。

那美妾病态尽收,清了清嗓子。

她先低声朝陈半千说话,觉得声音已能乱真,便走到屏风后面,照着金氏的嗓音吩咐道:“米嬷嬷,去厅上请王妃过来一趟。就说秦州有要事传来,厅里人多眼杂,我又腿脚不便,请她务必亲至。”

苍老而隐含几分焦灼的声音,惟妙惟肖。

这女子藏在魏州,以丫鬟的身份混入高门,频频侍宴,为的就是学几位要紧之人说话。除了王府里深居简出的老太妃,其他要紧府邸的主母们,譬如武氏、阿嫣、高氏、郑家女眷、萧家女眷,她都暗自留意过,苦练学舌。

这会儿一张口,就连常年跟着金氏的嬷嬷都没觉出异样,听她说得严重,连忙去厅上请人。

……

花厅里,宴席已经开了。

金氏离开之后,裴夫人让人找过,得知她已回住处,有要紧客人去见,便先招呼众人用宴。

女眷们分宾主依次入座,阿嫣坐在客中最上首,由裴夫人殷勤招呼。

满厅热闹,米嬷嬷含笑而来。

到得阿嫣跟前,她恭恭敬敬行了礼,稍稍压低声音道:“启禀王妃,老夫人说秦州那边有要事传来。这儿人多眼杂,她的腿脚又不甚利索,想请王妃亲自过去一叙。不周之处,还望王妃勿怪。”

说话间,面露歉然。

阿嫣倒不至于因这点事儿见怪。

尊卑之外仍有长幼,裴缇虽傲了点,却也曾立下赫赫战功。他的老母亲,便是武氏都颇为敬重,甚少怠慢的。

且据她所知,谢珽押着谢砺北上之后,裴缇就被调去了秦州。那儿原是郑獬的地盘,如今虽归了谢珽,到底时日不算太久,百姓即便陆续安居,军中却还是得多检看为妙。如今裴老夫人忽而提到那边,怕是有要紧事的。

阿嫣不好耽搁,便离席而去。

到得那边,仆妇恭敬侯在屋门外,院中丫鬟洒扫、仆妇浇花,与平常毫无二致。

米嬷嬷到得门前,便隔门道:“老夫人,王妃来了。”

这般言辞,多少是提醒金氏亲迎。

屋门随即被打开,站在门口的却是个身着宝蓝罗衣,一副儒生打扮的男子。他的脸上隐有焦灼,恭恭敬敬朝阿嫣拱手道:“拜见王妃。”说话间,里头隐约传来金氏压低了的苍老声音——

“好端端的,怎会出这样的事!”

旋即是女子的柔声宽慰,“老夫人别慌,王妃请来之后定会有对侧,咱们先别声张。”

“好、好……”

依然是金氏苍老的声音,似遭了骤变后的强撑。

阿嫣心中微诧,不由朝内望去。

隔着紫檀座的薄纱屏风,依稀可见侧间里桌椅俨然,金氏似乎是骤闻秘事有点撑不住,软软的坐在椅中。旁边站着个女子,正躬身在旁为她抚背顺气。那女子身量颇高,躬着身子宽慰时将金氏的头脸都挡住了,看其搀扶的架势,似颇为亲近。

——若不然,金氏也不会将外男引入内院。

阿嫣心头不由微紧。

谢砺出事之后,谢珽曾亲自去了趟裴家。裴缇虽不在,他的长子却曾亲眼见证了谢砺被揭穿歹毒用心的全程,金氏得知后早已摆明态度,裴缇亦与谢砺割裂,自请失察之罪。如今的裴家已全然归服于谢珽,在军中亦举足轻重。

阿嫣心生担忧,便欲进门。

陈半千面上隐含焦灼,见玉露要跟进来,忙朝阿嫣拱手道:“启禀王妃。小人匆匆赶来递信,这消息也非同寻常,还望……”他迟疑着看向玉露和随行的嬷嬷,又瞥了眼外头的米嬷嬷。

那是金氏的亲信,被屏退在外。

阿嫣听着里头的言语,只以为是裴缇出了事,陆恪的人将消息送去了谢珽跟前,裴家的随从急赶着回府报信,惊吓了老夫人,慌乱中直接请她来商议对策。外头局势渐乱,魏州也因郑元语和谢砺的事有些波折,这般消息自然是不宜张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