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娜提雅维达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 不像是暗地里发了一回好心，事后不经意提及；倒像是一个极好面子的人，被迫承认一件糗事。

其实麦德拉的出现, 还是让我很高兴的……如果不是今日情况特殊，娜提雅维达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莱芙暗自叹息了一声, 脸色柔和了下来。

她接着想到了麦德拉和娜提雅维达之间不太和睦的关系, 眉头又稍微皱了一些，道：“在我的杯子里滴了血, 于是就有一个小人诞生，如果我知道了这点，再联想到那段取血的记忆，的确很容易就能推测出来龙蛋的来历……

“那么，从某种角度而言……麦德拉可以算是我们的第一个……后代？”

——麦德拉一开始得到的几滴血, 是来自她和娜提雅维达的。从血缘上而言……这只小枸杞精确实可以称为她和娜提雅维达的下一代……不过麦德拉之后又喝过许多生灵的血，从这个角度而言，血统实在相当复杂……

黑蛋闻言, 缓缓地颤了颤，似乎是因为得知自己突然多了一个奇怪的姐姐，可能不是唯一的蛋, 于是略微失落。

娜提雅维达一时没有接话, 轻轻地“啧”了一声。

莱芙这时才有些理解麦德拉对娜提雅维达敌意的来源。暗黑龙族的血脉之间相互敌视, 这是天性——无论是传说故事，还是她的亲眼所见，都验证了这一种说法。而一旦理解了这个设定，莱芙稍感豁然。

知道了敌意的原因, 才有解决的办法。在莱芙看来，源于天性的敌意, 总比彼此伤害后造成的滔天仇恨好接受一些。

“骑士小姐会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对我更生气吗？”娜提雅维达缓缓地靠近了莱芙，嘴角耷拉下来，“骑士小姐很讨厌被隐瞒的……我不仅擅自给您生了一颗蛋，而且还有麦德拉……”

“并不。”莱芙道。

虽然因为误解了黑蛋的来源而自我责备了许久，回想起来确实有些生气……但我主要是气自己犯蠢……至于麦德拉的事，这是娜提雅维达的好意，我得了便宜没有理由卖乖……

我不喜欢被瞒着，但是娜提雅维达的坦白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情……我得对于坦白的行为给出赞赏……谁知道娜提雅维达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我得想办法让她乐意告诉我……莱芙思索片刻，有了决断，伸出手臂，环住了娜提雅维达，道：“娜提雅维达做得很好，我赞赏你的坦白，以后也请这样，坦诚地对待我。”

——这不是在得知自己被受到欺骗之后正常人会有的反应，而是莱芙考虑之后觉得应该做出的反应，不仅娜提雅维达有些讶异，就连莱芙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言行极为不自然。

“骑士小姐不生气就太好了。”娜提雅维达柔声道。

“如果不是今天提起，娜提雅维达原本打算在什么时候告诉我龙蛋的来历？”莱芙有些好奇。

娜提雅维达道：“在骑士小姐说我们可以做‘恋人’的时候，其实我就想告诉您了。可是骑士小姐在这之后，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龙蛋的来历，我还以为您不想知道呢。”

“……”莱芙道，“难道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是这样的。”娜提雅维达道，“可是骑士小姐突然就不好奇了。”

“……”莱芙瞬间意识到前几日的装模作样是在做无用功，内心五味杂陈，就像是费劲浑身解数撬开了一把锁，成功之后却发现钥匙就在脚底下，她努力地使得自己的语气平稳，不带丝毫埋怨的意味，“有些事情，即便我不问，如果娜提雅维达觉得我应该知道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那么，我可以对骑士小姐坦诚另一件事情吗？”娜提雅维达问。

“当然。”莱芙自然不会在说完一句话之后瞬间出尔反尔，而且她觉得娜提雅维达这会儿异常乖巧。

“我很希望，骑士小姐可以穿着我送给您的那套衣服——作为生辰礼送给您的那一套。”娜提雅维达道，“这样您在考核的时候更不容易受伤，就像我贴身……贴身保护您似的。”

莱芙回忆了那套衣服的样子，轻咳了一声，脸庞染红，红到了耳根，又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就连被睡裙遮住的肩膀上也开始发起烫来。

“这个提议很有价值，但我慎重考虑之后，否决。”她松开了手，轻推了娜提雅维达一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口，“我们尽早出发吧——我要换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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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娜提雅维达关门出去之后，莱芙无声换了身方便出门的服装，同时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得知的信息实在太多了，她需要整理一下。

于是极少提笔写字的莱芙，忍不住看了书桌一眼，但又想到了什么，没有靠近 。

她双手捧着失去过往活力的黑蛋，举到眼前，将黑蛋从布兜里掏了出来，思索了片刻，说：“黑蛋是礼物，被称作‘不受期待的’，这也可以解读成‘事先并未告知的，带来惊喜的’。

“至少黑蛋对于我而言，是一个带来惊喜的存在，所以，不要因为来历而难过。很多次，我都庆幸着能遇见黑蛋，这是真心话。”

黑蛋小幅度地动了一下，转了小半圈。就像是受了委屈之后面对墙角站着的小姑娘被哄了一会儿，于是回过头瞄了一眼，但又觉得安慰者的话不太可信，所以依旧没有恢复活泼。

莱芙道：“魔龙和魔龙之间的矛盾，我只具有表面上的理解，毕竟我只是人类。也许人和魔龙的差距比我想象得厉害得多，我不知道娜提雅维达的经历，无从安慰起，我也不愿意做一个和稀泥的和事佬，让她去忘却一些我没有参与的事情，原谅一个我不了解的生灵。

“但是我希望，魔龙与魔龙之间的矛盾，不要延续到娜提雅维达和黑蛋这一代。或许她只是习惯了用自己被对待的方式来对待黑蛋而已，我不太知道……但我会努力调和的，毕竟我知道娜提雅维达和黑蛋都是很好的魔龙，你们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黑蛋动了一动，似乎不太明白莱芙的话。

莱芙犹豫了一会儿，做在床沿上，道：“我发现我有相当懦弱的一面，是黑蛋给了我勇气，给了我一个……理由。‘无论怎样，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断不了的联系，那么索性认真地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好了’，还有‘毕竟和娜提雅维达有了黑蛋，只能对她负责了，除了在她身边也没有什么办法’……

“将这个世界当成‘真的’，和这个世界上的人建立起不能轻易地放弃的联系……而不是随时随时准备割下这个世界的一切，回到前一个世界……单单是这个念头本身，就让我感觉无比愧疚……为了在另一个世界的、对我最重要的姐姐，为了回到她身边，即便要我放下这个世界的一切，放弃健全的双腿，放弃这些关心我的人，放弃需要我保护的存在，我也该无所犹豫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