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长姐(上(第2/3页)

——卢渊的亲爹卢鲁,是个反应迟钝的瘸子。生下来就有问题。

到卢鲁这一辈就不敢作妖了,一来害怕后宅阴私之事重演,二来卢济儒也已经死了,家里的靠山倒了,虽说卢济儒的同年同窗乃至下属都还在,可毕竟人走茶凉,有点人情还得省着点用,跟卢济儒活着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卢鲁只娶了一个正头娘子,生下卢泽、卢渊两个孩子,都很健康。

姐夫家的下人又说,姐夫待会儿就带全家来给祖父磕头。

杨家下人离开后,卢宣就抱着谢青鹤,摸摸他的头,叹息道:“怎么就不和你姐姐掉个个儿?你若是哥哥,她是妹妹……唉。”

卢渊比卢泽小十二岁。

卢渊没出生之前,卢宣都打算从族中过继嗣子了。

自卢济儒之后,卢家再没有人在朝为官,卢济儒也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生前留下来的人脉人情都在渐渐地衰朽消失。人脉不用,过期作废。卢家根本等不到卢渊慢慢长大。

若是让卢泽坐产招夫,必然找不到什么好女婿,也照样用不上即将消失的人脉。只能过继嗣子。

卢渊出生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卢泽不必守家,就能嫁个现成有前途的女婿,卢家再顺手帮上一把,将卢济儒遗下的一点人情给了女婿,女婿成势之后,再顺带拉拔一下卢渊……完美。

杨显祖就是卢宣挑选的完美跳板。

一来杨显祖才华横溢,在南兴本地名气不小,卢宣很看好他的前途。

虽说时运不济,取中秀才之后,第一次秋闱死了爹,第二次秋闱死了妈和老婆,第三次秋闱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第四次总不会再出问题了吧?!

二来两家关系亲近,知根知底又有感情。卢宣认为,杨显祖受了自家的托举恩惠,总不至于翻脸无情吧?卢泽嫁给仅有秀才功名的杨显祖做填房,绝对是下嫁。何况,卢家还要尽力培养杨显祖。

当然,如果卢渊和卢泽的性别能对调,卢家哪里还需要培养女婿?

谢青鹤心中叹息。

卢家的根子,从祖父卢宣这里就走歪了。

“太爷爷之前,我家可有贵人亲友在朝为官?”谢青鹤问。

卢宣一愣。

“我曾听老仆讲古,说我们老家住在琴头村往西的尖山坳,全靠老太太耕田养鱼,才供养出太爷爷这位探花郎。太爷爷年轻时候也是要下田种地的,他老人家水性好,十里八乡都有名。春闱时,太爷爷蹭了同乡举子的车子,才有盘缠顺利抵京赴考。”

“他在京中一无人脉,二无钱财,官至二品,乡野景仰。”谢青鹤也不能说得太过分。

毕竟眼前这个是祖父。啪啪打祖父的脸太凶狠了,可能会被祖父真的啪啪打脸。

可他的话已经很露骨了。太祖父卢济儒一身光棍混到了工部尚书的实差,祖父你有个二品大员的亲爹还不是灰溜溜地滚回家来?亲爹都没用,那些太爷爷在官场上留下来的香火情有什么用?

真的猛人,不用托举都能脱颖而出。若是弱鸡,尚书想给你加持一下都没屁用!

卢宣似乎被孙子突如其来的惊人之语镇住了。

谢青鹤不是喜欢出风头的性子,平时做功课也没有猛刷来自李钱的经验,表现得四平八稳,不功不过。卢宣只知道孙子读书举重若轻,不费什么功夫。日常行事做派,也只取一个稳字。

七岁的孩子,看穿了他拿孙女婿做跳板的用意,还直接发表了截然不同的反对意见!

卢宣惊愕片刻之后,一下一下摸孙子头顶还软绵绵的头发:“小儿襟量开阔,远胜老朽!我家得此佳儿,哈哈,得此佳儿,哪里还要指望什么外姓他人!”

命运就此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曾经卢宣是有求于杨显祖,杨显祖乙榜折桂之后,卢家前后打点,风风火火地送银子送地。

卢泽嫁去杨家时就带了不少嫁妆,可谁又会嫌银票地契太多呢?除此之外,卢家还动用了卢济儒留下的人脉,帮着杨显祖打听了来年春闱座师的文风喜好、朝中风向。到杨显祖二甲进士及第后,卢家为他选官又搭上了最后一点人情。

官场上的人脉用尽了,杨显祖混官场还需要金钱开道。卢家也是倾尽全力。

毕竟,卢家还指望着杨显祖发达之后,能拉扯小舅子一把。

如今谢青鹤一番话说服了卢宣。

或者说,是谢青鹤七龄时展露出的“灵气”,给了卢宣骄傲的底气。

卢济儒当初不靠人拉扯也官至二品。卢宣心想,我爹当得探花,我孙子说不得要考个状元呢!

官场上的人脉是过期作废,卢济儒的老朋友们也不能等着卢渊长大就纷纷坚持着不死不致仕,所以,卢宣还是尽心竭力地用了官场上的人脉,替孙女婿探问春闱的风向,又在选官上出了力气。

至于家产嘛……

卢宣就不肯那么倾尽全力地散给杨显祖了。

毕竟又不求着杨显祖“拉扯”孙子,孙子这么有骨气,家业留在孙子手里,不比指望人家的良心有把握?再者说了,孙女出嫁的时候,嫁妆已经非常丰厚了。正常人家会把三分之一的家产给孙女,带到婆家去的么?

谢青鹤一路冷眼看着,觉得卢家倒也不算坏透了根,天天想走歪门邪道。

卢宣当年那么走火入魔地把家产压在孙女婿身上,多半也和卢渊不争气有些关系。

——若不是孙子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当爷爷的会把家产都赌给孙女婿的良心么?

杨显祖选官去了地方,长姐也跟着去了。因卢家动了老尚书最后仅有的一点交情,这官选得不坏,离家不过三天的路程,膏腴富庶之地。

为了表示亲近,杨显祖干脆把原配留下来的两个儿子都送到了岳家,名义上是请祖父指点举业。

没了前头娘子留下的两个孩子,卢泽跟丈夫在一起生活自然更加快活亲密。让两个儿子跟小舅子卢渊玩在一起,彼此有了感情,杨家一旦发达了,难道还能亏待了卢家?

卢宣都忍不住捋捋胡子:“知情识趣。”

要不是亲眼看见卢渊低声下气找杨显祖的小儿子讨银子,谢青鹤也会觉得杨显祖“懂事”。

现在他只能一边啃饼,一边写字:“呵呵。”

杨显祖在任上不便轻易离开,长姐卢泽倒是三两个月就回家一趟,一来拜见祖父、父母,二来探看两个“儿子”。她不管两个儿子的课业,只问衣食起居,一副贤良继母的作派。

卢泽比卢渊大十二岁,也是把弟弟抱大的,感情上肯定比两个继子亲密。

她不管杨显祖的儿子怎么读书,倒要管卢渊。

见谢青鹤大中午地坐在案边写字,汗水从额上沁下,她带着丫鬟过来,三两下就把弟弟的书案撤了,用帕子给弟弟擦汗,叫弟弟喝绿豆汤,嘴里心疼地劝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就需要这么辛苦地读书写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