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3页)

掩耳盗铃罢了。

上官时宜另在下榻的院子腾空一间静室,专门替谢青鹤配药用以疗伤。

上官时宜毕竟学究天人,谢青鹤再是聪明,活得不如人家长久,见识就得差许多。

喝了半个月上官时宜亲自配来的药汤,谢青鹤看上去精神了许多,勉强能吃些流食的时候,束寒云就流了一次泪,说:“待师哥大好了,我请师哥吃席。”

谢青鹤心想,你难道不知道,我一旦大好了,师父就会让我刺穿你的喉咙?

过了一日,上官时宜专门去围观了谢青鹤的马桶,看着那一点点污糟的血便,这位号称天下第一人的老头儿不顾腌臜,对着马桶激动拍手:“好,好了!”

既能吃,又能泄,保证了五谷轮回,谢青鹤这一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束寒云激动得泪流满面,跪在上官时宜轮椅前恳求:“师父,既然师哥无碍,您开恩准许师哥回山上吧。弟子发誓,一辈子在观星台服侍师哥,绝不让师父与师弟为难。”

他这话说得极其诚恳。

若上官时宜准许谢青鹤回山,他愿意自囚观星台,一辈子不出门。

上官时宜也有些意动。

他先前让谢青鹤留在外边,是为了震慑束寒云。

如今谢青鹤能吃饭了,也能正常生活,留他在寒山,束寒云只怕更乖几分……

至于说“跟师弟为难”的问题,那也好解决。上官时宜也是快要死去的人了,直接叫伏传拜在谢青鹤门下,有了师徒名分,自然不存在两位掌门弟子相争的问题。

被师父师弟围观了自己的马桶,谢青鹤再是浑不吝也有些撑不住面皮,正在外边躲着。

上官时宜稍一沉默,他就知道师父心软了:“师父,您可放了我吧!下一位继任的掌门弟子,我也给您捡回来了。您瞧我这一身伤……师父,弟子也累了,您就让弟子在外休养,好好歇几年。”

他的言下之意,上官时宜也能听懂。

【您别看我现在能吃能睡,我能撑几年说不好。我在外边,比在束寒云眼皮底下好。】

上官时宜默默点头:“随你吧。你也……辛苦了。”

谢青鹤的命是被他竭力保住了,可身体里压着那么多魔类,能活几年还是几十年,谁也说不好。

眼看天纵之资的大徒弟还没能活到须发皆白的时候,到底还是抢先自己一步,强行为除魔大业舍了自身,上官时宜一辈子那么多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岂能不难受?

束寒云推着轮椅送黯然神伤的上官时宜回去休息。

谢青鹤则美滋滋地翻出伤药来,给自己的手脚胳膊等处一一敷药。

在此之前,他一身修为尽量顾着内脏与大脑维持生息,使自己不至死去,皮外伤就顾不上了。

既然伤口无法愈合,干脆也就没怎么管。如今承蒙恩师施药调养,虽说脏腑仍旧嫩弱,吃饭生活已经没有问题。谢青鹤才有闲心调理自己的外伤。这一道道裂开的丑样子,真是又疼又辣眼睛。

“师哥。”束寒云在外敲门。

谢青鹤突然之间就没了搽药的心思,意兴阑珊地撂下药瓶子:“门没闩。”

束寒云推门进来,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屋内,半晌才说:“师哥有话问我。”

“这都大半个月了,二爷才想起来应该有话对我说?”谢青鹤没好气地喷了一句,转头看着半开的门扇,说,“将门关好。声音放低一些,不要吵着师父安歇。”

谢青鹤从未如此疾言厉色,束寒云被训得难过,默默去将门关好,回来就跪下了。

“别跟我来这一套。”谢青鹤皱眉。

“师哥的伤常人治不了,您自己也治不了,惟有师父才有办法调理。我知道,您不回山上,是因为我。”束寒云低头哽了一下,声音中带了一丝决绝,“您杀了我,跟师父回山上去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

若束寒云死了,谢青鹤就没有留在外边的必要,上官时宜也要逼他回寒山养伤。

问题在于,束寒云若真想用死亡解决上官时宜的顾虑,换取谢青鹤的健康,他可以自杀,也可以去请上官时宜处置,为什么非要来求谢青鹤“处死”?可见他并没有真正去死的心思。

谢青鹤叹气,道:“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肯问你。”

束寒云膝行上前一步,想要抱谢青鹤的大腿,被谢青鹤竖起一根手指阻止:“不动。”

束寒云一怔。

“寒云师弟,你与我是什么关系?”谢青鹤问。

“我,我与师哥……”

“你与我是许了白首之盟的关系。什么是白首之盟?待到你我白发苍苍的时候,你身边是我,我身边是你,刀割不断,水泼不进。我将背心予你,你将要害予我。日后登真西去,尸身同穴共葬,血肉融于同一片湿土,不分你我,一齐还道天地。”谢青鹤悠悠说来,似乎还带了一丝向往。

束寒云眼眶泛红,哽咽道:“师哥,我有……不得已处……”

“所以你就胁迫恩师,机心算我?”谢青鹤问。

束寒云急起来又要伸手,谢青鹤再次竖起手指阻止他:“我让你不动。我如今浑身肌骨寸断,经不起你哭哭啼啼搂搂抱抱。”

“是,我是故意来找师哥,故意对师哥说杀了我。因为,我知道师哥舍不得杀我。”

束寒云听他说得严重,也不敢上前纠缠,赌气地往后一坐,也不肯乖乖跪着了:“我不是故意的!那一日……我恢复意识之后,就发现师父身受重伤,正在和几个魔门弟子缠斗……”

束寒云被不平魔尊强行夺去了皮囊,刺杀上官时宜一事,他完全不知情。

等他清醒时,只知道上官时宜重伤,他自己也受了重伤。魔门的攻势还未缓解,束寒云下意识地打退了敌人,再扶着上官时宜坐下,替上官时宜疗伤。

替上官时宜疗伤之时,他就发现不对了。

上官时宜的伤,似乎是他的内力所致。这个完全作不了假。

待他检查自己颅骨上的伤势时,他更是胆战心惊!那绝对是师父的掌力,师父要杀我?!

那时候他尚有余力,上官时宜生死完全操控于他的手里,他装着不知道这件事,上官时宜也一声不吭。束寒云也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只要上官时宜还活着,大师哥迟早会知道。

他也曾经动过杀机。

我若把师父杀了!师哥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这念头刚刚兴起,他自己就吓了一跳。我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能这么想?

在谢青鹤找来之前的十几天里,束寒云好几次明里暗里地哀求过上官时宜,请求他宽恕自己,不要将此事告诉大师兄。上官时宜也明里暗里地应承过他,那件事就此揭过,永不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