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4页)

伏传就坐在客栈大门口,将脸埋在双臂间,跟个小乞儿似的等着。

看着谢青鹤从布庄送货的马车上下来,他似乎憋着一口气又不好在人前絮叨长辈,最终还是选择先上前问候:“师叔,您回来了。胳膊好些了吗?我给您做了白粥。”

谢青鹤就知道有这一茬,在医馆就没吃多少,笑道:“恰好饿了。”

布庄伙计忙着卸货,伏传使了小脾气,也不肯陪谢青鹤去吃饭了,先领着布庄伙计把定制的铺褥搬到马车上去,衣裳也分两个马车放好。结清了尾款之后,伏传念着这小伙计还算懂事,知道把师叔捎带回来,又给了他一角银子当赏钱。

布庄伙计欢天喜地地离去,伏传回到房间时,谢青鹤还在吃饭。

如谢青鹤这样能使各种兵器的高手,左右手都很灵巧。右手不能动,左手吃饭也无碍。他能很熟练地用左手拿筷子,夹菜,让人感觉他就是个天生的左利手。

问题是,伏传进门的时候,谢青鹤从盘子里拿出一只水煮蛋,准备剥。

他用左手灵巧的将蛋壳在桌上碾碎,待鸡蛋外壳皲裂出细密均匀的纹路之后,把鸡蛋放在桌上,用手指去抠破裂的那层外壳。他用手掌抵住了鸡蛋,不使乱跑,指尖下竖,轻盈快速地剥皮……

哪怕他的动作做得再灵巧,这毕竟是个双手协作才显得正常的过程。

伏传看着他悬在脖子上的胳膊,也顾不上生气了,连忙上前:“师叔。”顺手接了鸡蛋,三两下替谢青鹤剥得干干净净,放在盘子里,还问:“要不要帮您剖开,蘸一点酱油?”

谢青鹤不想吃煮鸡蛋。

他就是故意的。

“蘸一点吧。”谢青鹤精准直接地用筷子夹开了鸡蛋,看着伏传的双眼,“谢谢你。”

伏传给他舀了一勺酱油,坐在他身边:“我知道您为什么不让我陪着去医馆。”

“无非是觉得这胳膊是因昨晚的事折的,若叫我鞍前马后服侍,倒像是惩戒责罚我了。”

“可我本来也不觉得您有必要折了这条胳膊。一来,我不觉得那样就算很大的冒犯,更谈不上轻亵。有些尴尬……这倒是真的,这不是说开了也就没事了么?”

“二来,就算这事冒犯了我,”

伏传也认真地看着他:“师叔,错的不是你,是给你下毒的人。”

谢青鹤将黄澄澄的鸡蛋蘸上酱油,吃了一半。第一次这么吃,味道也不错。小师弟自幼上山,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吃法?

“味道很好。”

谢青鹤夸鸡蛋的新吃法,可伏传也心知肚明,师叔夸的绝不仅仅是鸡蛋。

鸡蛋蘸酱油是个什么稀奇吃法?值得一夸?故意夸这个,无非是释放善意,想要讨好而已。

“前些日子我受了伤,都是您照顾我。这两天也叫我照顾您吧?”伏传又想晃屁股下的凳子。

“平时都是你呀我呀,现在一口一个‘您’,我听了都害怕。刚才坐在门口,是不是想等我回来了,先喷我两句?”谢青鹤把另外半个鸡蛋也吃了,吃下最后一口粥。

伏传就“嘿嘿嘿”笑了笑,起身去给谢青鹤拿漱口水。

“师叔是不是要换衣裳?布庄的赶制的衣裳送过来了,我给您挑了一身。”伏传又去找自己拎回来的包裹,先把驴蛋和韦秦的衣服找出来,问道:“那个……羊蛋?狗蛋?你若不会自己穿,叫那个小坏蛋帮你穿。”

驴蛋不敢纠正他,反正给饭吃,还给新衣服穿,叫他当什么蛋都可以。

韦秦则再次受宠若惊:“我也……有吗?”

“你不穿衣服要光着屁股跑?”伏传皱眉。

韦秦抱着衣服带着驴蛋往外边的起居室走,他看得出来,所有人衣服的料子都是一样的,颜色花样不同而已。内衬是细滑的丝衣,外边是不怎么起眼的棉布夹袍,虚其表,实其里,低调又舒适。

能一视同仁,自然是因为伏传不缺钱花,没必要一次采买搞出各种不同的花样来。

可是,三小姐也不缺钱。

韦秦是莫蔷薇养在膝下的小儿,也算是怀有一门下药的绝技。

莫蔷薇分给他的东西,永远都是挑剩的,不要的,居高临下地施舍下来。他穿莫蔷薇不要的布料,吃莫蔷薇吃剩的食物,莫蔷薇心情不好就拧他的肉出气。

如果那年大雪,遇见的不是三小姐,而是老爷爷和伏小爷……

韦秦眨去眼角的湿润,先带驴蛋去洗了手:“衣裳内衬是丝,很金贵的。你把手洗干净,我替你剪一剪指甲,不要把衣服挂坏了。”

驴蛋乖乖点头:“那我能不能不穿这么好的衣服?”

韦秦不懂:“为什么不穿?”

“养我花很多钱,可能就不养了。”驴蛋小声说。

“不会的。他们很有钱。”韦秦把他黑漆漆的小手洗干净,没有意识到自己口吻中带了一丝羡慕与憧憬,“他们的宗派是天底下最有钱最威风的,有绵延千里的一座山,还有一个像城池那么豪华热闹的镇子,就算养一百个你,也是九牛一毛。你只要不捣蛋,他们肯定会养活你,治好你的病。”

驴蛋听得似懂非懂,突然来了一句:“可他们对你这么好,他们也是坏人?”

韦秦想吐血。

外边的伏传也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谢青鹤胳膊不方便,伏传拿了新做好的衣服,要帮谢青鹤更衣。

先前二人已经说好了,不再计较昨夜之事,谢青鹤也不再以此自罚,接受伏传的照顾。

但是,光是脱衣服这件事就僵持住了。谢青鹤的胳膊打着夹板,袖子根本无法穿脱。要么把袖子剪开,要么把夹板拆了,没有第三种办法。

分歧在于,伏传想剪袖子,谢青鹤想拆夹板。

最终是伏传说服了谢青鹤:“不是弟子不惜物力,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今要脱,翌日要穿,剪了袖子才方便。”

谢青鹤答应了剪袖子,心里总有些抑郁。

——衣裳不穿齐整,剪掉的袖子坠在身侧,看起来成什么样子。

伏传拿起剪刀来给谢青鹤剪袖子,剪着剪着就觉得有点新奇。

师叔脸上看着衰朽,胳膊上也没什么肉,可这皮肤半点也不皱啊?

好奇怪。

难道因为师叔常年风霜赶路,全衰老在脸上了?那师叔不是每天都要抹面脂的么?

由此可见,抹面脂也没什么用……

剪刀一点点往上,伏传距离谢青鹤的脸庞也越来越近,他这眼力也是不俗,凑得这么近了,心中又有疑虑,正在打量谢青鹤脸上的皮肤,画上的皱纹没露馅,黏上的胡子先破功了——

那胡子粘了这么多天,谢青鹤又喜欢热水擦洗,胶水边角有了点点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