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2/3页)

他可以暂时把人放进一个极其微小的小世界中,比如一个小圈,此人就会暂时与大世界隔绝。

谢青鹤的能力还不算很强,因此,小圈里的人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突破两个世界的壁垒。但是离开小世界之后,被圈在小世界的身体魂魄都与大世界格格不入,一举一动都会变得无比艰难——就像是隔了一层穿不透的膜,走得越远,行动越艰难。

这里面涉及的玄机太过惊人,谢青鹤连亲近之人也未必透露,怎么会告诉外人?

他将符纸贴在鱼慕华额上,捏诀念咒,再次施展溯往术,飞入鱼慕华的记忆世界。

鱼慕华没有撒谎。

他确实出身简单,家贫母病,父亲早逝,全靠在富贵人家做丫鬟的姐姐接济,除了给母亲买药续命,家里也能勉强吃得饱饭。好景不长,素来身体康健的姐姐一场急病就死了,主家赏了几两丧葬银子,还有个小少爷跑来哭了两场,家里最大的经济来源也就没了。

姐姐死的时候,鱼慕华年纪还小,母亲强撑着病体替人浆洗衣裳赚钱度日,没半年也死了。

鱼慕华没有饭吃,只得自卖自身。

奈何已经懂事的男童根本不值钱,想卖身也不容易。

这年月,买香火都要一两岁不知事的,养大了才知道孝敬父母,已经懂事的多半都是白眼狼。

大户人家也不肯买男童,女童还能从小教养当个使女丫鬟,资质好的充作养女送出去当妾,也是一桩风雅之事。男童有什么用处?养大了也就是个苦力,何不如直接买个成年苦力?还省了几年的饭钱。

鱼慕华饿得奄奄一息快要死去的时候,窝在一间私塾的墙边,被老塾师给救了回家。

那时候正在乾元帝统治下吏治最昏暗、朝政最荒唐的时机,贪腐横行,民不聊生,读得起书的学生也没有几个,老塾师也不好催促学生们交束脩,日子过得非常清苦。

鱼慕华吃着老塾师省下的口粮活了下来,跟着老塾师读了几年书,并在一本古书上学会了武艺。

乾元二十年,永兴大旱。

鱼慕华仗着所习武艺,每天悄悄溜出去偷点吃的,喂饱自己,孝敬老塾师。

然而,一地遭灾,吃食总是越来越少。他管得了自己与老塾师,却管不了附近的村镇乡民。灾民们开始吃草根树皮,易子而食。人在浑噩与死别的惨剧中,很少能保持理智。

很快就有人发现,家无恒产总是靠着学生们救济的老塾师,此次大灾居然半点不愁吃喝。

有传言说老塾师家里囤了无数米面。

饿疯了的饥民连县衙都敢闯,何况是老塾师那间不设防的小院?鱼慕华出门时给老塾师留了一碗稀粥,回来时,小院被踏成了平地,厨房里仅有的两袋小米没了,连老塾师都没了!

——原来是闯进去的饥民没找到“囤起来的无数米面”,就有人把老塾师绑起来,逼问米面藏在何处。老塾师只说没有,愤怒的饥民对他饱以老拳,拷问了整整一个时辰,生生把老塾师打死了。

“他们就说,反正也打死了,活不过来了。这肉也不能浪费了。”目睹了一切的四岁小童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啃着鱼慕华给他的粗面饼子,狼吞虎咽地呜呜,“就把老先生给分了。现在应该都吃光了吧?”

那是鱼慕华第一次杀人。

他把目睹一切的小孩扛在肩上,叫小孩一一去认人。

小孩指这个:“是他。”

他就把人脖子扭断,或是捏碎人家的咽喉。

那小孩是否认错了,鱼慕华不知道。到后来那不懂事的小孩觉得好玩,随手指着无辜之人,鱼慕华也毫不分辨,顺手杀死。老塾师死了,世上哪还有无辜之人?都是罪人!

从此以后,鱼慕华就开始流浪。

谢青鹤觉得,他可能过上了束寒云梦想中的生活。

有一身不俗的武艺,欺负普通人就跟玩儿似的。没钱了就去打家劫舍,看不顺眼的人就拖到暗巷一击毙命,看上眼的美妇俏女直接抢回家中,玩腻了再赶回街上……

唯一一次吃瘪,是遇见了当时初出茅庐的紫剑林啸闻。

林啸闻出身名门,根基非常扎实,又是个不要命的倔脾气,撵着鱼慕华杀了三天三夜,斗得两败俱伤。鱼慕华算是怕了他了,使诈装死骗了初出茅庐没什么经验的林啸闻,随后逃之夭夭。

从此以后,鱼慕华就收敛了许多,开始打探江湖门派的消息,避开各路名门世家的势力行事。

他犯案时常常杀人灭口,再弄出江洋大盗、山寨匪患屠戮富商的模样,故意避开了名门世家的管辖范围,因此很少引起江湖上的注意,完美地规避了寒江剑派的注视。

这样一位堪称一流的高手,一直在各地打家劫舍,杀人奸淫,谢青鹤却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至于他与吞星教的关系,与他说的倒也出入不大。

因老塾师之故,鱼慕华平生最恨吃人这件事,对吞星教没什么好感。但,他又是主动找到吞星教要求入伙——那时候吞星教在伏蔚的扶持下,极其嚣张跋扈,背后还有千乘骑做靠山。

鱼慕华还记得自己当初被林啸闻撵了三天三夜的痛苦。

他痛定思痛,坚定地认为,白道有组织,我们坏蛋也要有组织!

所以,他麻溜地跑去吞星教,自荐入伙。

谢青鹤结束溯往术回来,一指将他点晕了过去。

这样一个脑子已经坏了大半的癫狂货色,指望他去入道礼上去给伏传洗雪沉冤,那是万万不能。就算这会儿跟他说好了条件,事到临头他也很可能会后悔,故意在天下白道面前胡说八道。

谢青鹤不可能拿伏传的名声开玩笑。好在他手段极多,做事情也绝不教条。

“云朝?”谢青鹤招呼一声。

正在给时钦提水的云朝马上钻了出来:“主人?”

谢青鹤手指画了个圈,云朝就放下水桶,一溜小跑出来,垂首站在谢青鹤身边,距离非常近。

谢青鹤指了指昏睡过去的鱼慕华,又指了指云朝:“明白吗?”

云朝点头:“明白。”

“这几天让他自己养着,吃喝都给足,伤也治一治。明日我带时钦去见了师父,回来会给你一分供词。你记住了就行。”谢青鹤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辛苦你了。”

云朝忍不住笑一笑:“能为主人执役,是仆的荣幸。”

里面时钦在洗澡吃东西,谢青鹤也没搁下自己的体力活儿,趁着月上中天之前,把收尾的一点活儿给做了,还顺手把门窗也钉了上去。木屋外边,他给留了一片小露台,本想钉个小围栏。

想起伏传那喜欢翻来翻去的性子,说不得要倒挂在露台上甩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