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3/3页)

明明只是一时郁闷,故意挑衅了大师兄一次,被大师兄前后联系起来,倒实证了自己是个不讲道理又心胸狭隘的作精,好端端地非要给大师兄添乱……这可真是太讨厌了。

伏传羞耻至极,霍地站了起来,说道:“我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不等谢青鹤再说什么,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留下谢青鹤目瞪口呆。

他还没有说到重点,才开了个头,伏传就跑了?

这是什么规矩?纵然没让伏传跪下,也是训诲的意思。大师兄的话都没说完,小师弟就怒气冲冲地掉头跑了。这受训的脾气比训人的还大几分?

云朝在旁边听了个全程,这会儿小心翼翼地进门来:“主人?”

“你找个地方蹲着去。”谢青鹤挥手让他快躲起来。

若是云朝在旁边盯着,谢青鹤就不好去哄伏传,毕竟他除了是大师兄,还有个掌门的身份。

云朝得了吩咐,出门就往观星台外边那条狭长的山路翻了出去,跑得越快越好。

小主人约摸是到了叛逆期,没事故意找茬儿也要跟主人置气,还敢晾着主人转身就跑……啧啧,真厉害。当儿子的就是有恃无恐!不过么,父子打架一般都不好看,外人不小心就遭池鱼之殃,不如去隔壁找个地儿赏月……

谢青鹤坐在原地又喝了两杯茶,算计着伏传的情绪应该好些了,才趿上木屐出门。

伏传的屋内静悄悄的,房门紧闭,连灯都不曾点。

谢青鹤站外边站了一会儿,方才踏上木廊。他没有故意放轻脚步,伏传肯定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谢青鹤只好敲门,问道:“你若在屋内,将门打开。我不是来训斥你的,将话说完就是了。”

所幸伏传没有假装听不见,闻声走了过来。谢青鹤正以为他要开门,哪晓得伏传背身将门抵住,居然还有点恐防谢青鹤强行推门而入的意思?谢青鹤顿时有点牙痒。

隔着一道门,伏传小声说:“大师兄早些休息吧。”

“是我平白弄出些事来,耽误了大师兄清修,搅扰了大师兄的心情。我……既然故意为之,也不配让大师兄分心教导。我曾向大师兄许诺,要让大师兄在寒山养尊处优、万事不管地好好休养。今日竟然食言毁诺,为琐事叫大师兄烦心……”伏传的声音带着两分哽咽,十分惭愧后悔。

谢青鹤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伏传看来,哪怕是跪在大师兄跟前,被大师兄训诫责问,也是大师兄赐予的恩惠。

若是故意闹事,有心算计,就不配被大师兄管教。所以,他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荒谬之后,转身就跑了,不再听谢青鹤教训。他觉得,他不配听训。

谢青鹤再次觉得,自己来与他谈话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小孩只能用心教,容不下任何手段。

“将门打开吧。”谢青鹤让语气尽量温和安抚,“我不是来教训你的。”

这是谢青鹤第二次要求开门了。

伏传也知道谢青鹤说一不二的脾气,若是再把大师兄堵在门外,只怕要惹大师兄不高兴。

门内的伏传悉悉索索折腾了一会儿,才慢慢将门打开。

“大师兄早些休息吧,我知道错了,以后都不敢了。”伏传眼睛有些湿润,倒也没有哭,只是看着非常羞耻后悔,更有几分不敢直视谢青鹤的惭愧,“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荒唐事。”

“不请我进去坐么?”谢青鹤问。

伏传只得侧身让谢青鹤进门。

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先去点上灯,回头一看,谢青鹤已经在榻上坐下了。

“过来坐吧,咱们说说话。”谢青鹤将榻上的茶桌推到西侧,腾出大片空间,还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难过的时候,都可以枕在大师兄的腿上,跟大师兄说。”

伏传想起从前。

那时候他与谢青鹤还在上京的途中,那时候他还以为大师兄是燕师叔。

他难过的时候,就蜷身枕着大师兄的腿,大师兄会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开解他。

已经……很久没有过那样的亲昵了。

他缓缓走近,在榻上坐下。谢青鹤又拍了膝盖以下,伏传才缓缓躺倒在他膝上,枕着他的右腿,将整个人都蜷缩在坐榻上,缓缓闭上眼。

“你不是平白闹出这件事来。”谢青鹤解开他的发髻,让他紧绷的头皮松弛下来,“你知道我在疏远你,你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早就该与你说明白。”

伏传藏在袖中的手攥成拳头,一点点握紧。

“和同龄小朋友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是不是很轻松愉快?”谢青鹤问。

伏传不动,不说话。

“小师弟,我比你年长太多,你也太过信服景仰我。我对你具有太多权威,无论我对你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怀疑,不会提出任何异议。跟我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你会变成第二个谢青鹤,运气不好,你只会成为谢青鹤的影子。”

“你要过年轻人该有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圈子,有自己的住处,有独自支配的一方天地。”

“其实,你仔细想一想,我给你的时间也不曾比从前少吧?我们仍旧一起吃饭,一起住在观星台,任何时候你来找我,我都会陪着你——”

不知道这番话怎么戳着了伏传的痛处,他霍地睁眼坐了起来,情绪激烈地说。

“对!你说的都对!”

“你和从前一样对我好,你给我的时间不比从前少,你只是觉得,我要离你远一些!”

“和晏少英他们玩就那么重要吗?和年轻人交往就那么重要吗?谁家的长辈不教训孩子好好长进努力,天天叫孩子去跟朋友玩耍?!——你就是不想让我再待在你的身边而已!”

“如果当初我没有与大师兄说做道侣的事,大师兄还会这么‘疏远’我么?”

伏传胸膛不住起伏,一张脸涨得通红:“自入道礼大师兄赐号之后,我已然绝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大师兄对我寄望如此之高,我岂敢有一丝懈怠瑕疵?我这么规规矩矩不敢有一丝行差踏错,大师兄还要将我往外推,恨不得叫我住到嘉宾馆去——”

“我搬!我搬还不成么?”伏传擦了擦眼泪,“明日我就回檀香小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