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从此以后,伏传三两个月就会给谢青鹤写一封信,说说自己的近况与见闻。

谢青鹤挺喜欢看伏传寄来的信,当天收信,当天就会回复。伏传偶尔也会向谢青鹤倾诉自己的困惑与不解,谢青鹤基本上只回答他修行上的疑惑,人情世故则避而不谈。

伏传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同之处。

他写信向谢青鹤请教修行,为了保证信路安全,谢青鹤居然会让云朝亲自护送信件。

云朝既然亲自走一趟,就不可能只带一封信来。他携来一个大包袱,里面有谢青鹤亲手调配的珍贵丹药,这是让伏传补充防身、顺便救人用的。

伏传才烦恼药用完了不好意思写信回去要,马上就来了好大几瓶子,顿时变得财大气粗。

还有一些谢青鹤亲笔的字帖。

伏传才说想学新的字体,谢青鹤直接给他抄了一本《道德》。

药和字帖都补齐了,谢青鹤把自己近日手作的一些暗器匕首小零碎捎带了些来。另有一些寒山出产的笋干、香菇,大食堂烤的肉干,各色自制零嘴。

“是给安安姑娘的。”云朝代表谢青鹤向安安表达了善意。

安安自然受宠若惊,抱着一包香喷喷的吃食,又佩上谢青鹤亲制的袖箭,被云朝哄到门外去,叫她如何使用。显然谢青鹤也还是担心伏传的安全,怕带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毫无自保之力,会成为伏传的累赘,才会送了些安安能轻易使用的小暗器来。

安安从未被如此重视,收了礼物之后,又被云朝哄得团团转。

只是云朝私底下问了她什么,云朝才离开,她马上就向伏传一五一十地汇报。

伏传摇头说:“这位哥哥是我大师兄的近臣。他是代我大师兄来问话的,你照实回答就是,不用害怕,也不必欺瞒。我与大师兄之间,没有秘密。”

云朝问了安安的年纪,问她喜不喜欢如今的生活,跟着伏传到处走累不累,害不害怕。

由此可见,谢青鹤只是想了解安安,并没有不信任伏传的意思。

伏传对此没什么被冒犯或是被管束的感觉。他并不把谢青鹤当外人,也完全认可谢青鹤管束他交友生活的权力。大师兄想了解他身边的人,他完全接受。

反倒是安安有几分惶恐:“我能不能待在少爷身边,原来是大师兄老爷说了算么?”

这问题让伏传深想了一下,也觉得完全没有异议:“他说了算。”

论私,就是他甘愿听话,喜欢听谢青鹤的吩咐。论公,他是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他若交的都是方正磊落之人,师门自然不管,若是误交奸邪之徒,谢青鹤自然也要管他。

在无比仰慕自己的女孩儿面前承认这一点,伏传也不觉得很没面子。

安安担心地问:“我今天可没有说错话吧?”

伏传安抚道:“你也不必担心,大师兄是讲道理的人,若非必要,不会插手我的私事。除非出了极大的纰漏。你这样一个纯真无害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大纰漏?”

安安听不太懂。

伏传简单些解释:“除非你会害我,否则他不会管你。”

安安才松了口气,说:“我怎么会害少爷?”

伏传将云朝捎带来的药瓶子打开一一检查了一遍,待安安离开之后,他就全部收回了空间里。

又隔了两个月。

谢青鹤再次收到了伏传的来信。

伏传去了苗疆游历,来信说当地风俗人情与中原迥异,神话故事也非常有趣,认识了新的朋友。拉拉杂杂写了一堆,最后,他又向谢青鹤请教修行,写了两个问题。

谢青鹤看到后边就禁不住笑了。

这小子故意乱写。

事实上,修行极其讲究耐性,必得沉住性子,耐得住寂寞,一点点积累方能水到渠成。

两个月前,伏传确是到了瓶颈期。前所未有的境界,找不到去路与方向,心生惶惑,于是在信中向谢青鹤求援。谢青鹤给他解决也很简单,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以伏传的天资,一封信就解决了。

伏传在外游历奔跑,修行的时间肯定不如家中稳定,偶尔遇事说不定赶不上早晚课。

正常情况下,他也不可能两个月就再次瓶颈,何况现在还在外边奔波?

伏传目前的状态远不到再次瓶颈的时候,修行按部就班,稳步向上。以谢青鹤推算,最好的情况下,伏传也得七八个月之后才会抵达瓶颈期。

如今伏传强行瓶颈,提出来的问题非常可笑。就类似于一个生在内陆从未吃过海鲜的人,认为海鲜也会带着河鲜的泥土味,且认定海蚌的味道一定与蘑菇相似。

笑归笑,谢青鹤拿着信也有几分担忧。

这种不切实际的臆想会给伏传带来修行上的迷障,很可能会影响他的灵台冥思。

本身修行是遵照经典指引,身体与玄池齐齐向上进展,自然而然找到登天之路。这种状态疏疏散散,散中有序,是个最自然的状态。伏传在写信的时候去臆想未来,就是一种不自觉的自限。

这对伏传的修行非常不利。

谢青鹤知道伏传是尝到了甜头。他想要见到云朝,想要得到谢青鹤让云朝亲自捎带去的“关心”。可是,他不知道这种臆想的严重性。拿自己的修行开玩笑,已经碰触到了谢青鹤的底线。

谢青鹤觉得自己应该亲自走一趟。

然而,他如今是寒江剑派掌门,轻易下山,未免将此事做得太过严重,会让伏传惶恐。

思索片刻之后,谢青鹤写了一封信,塞进信封直接封了口。

“你去一趟。让小师弟独自闭门拆阅。”谢青鹤吩咐。

谢青鹤认真的时候,言辞语气都有细微的不同,云朝不敢轻忽,将信揣进怀里:“是。”

云朝送信过去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周折。

苗疆烟瘴之地,古时就有从中原战败的势力往里逃窜定居,还有一代接一代的流放罪徙之人。

外人只知道苗疆是个整体,实际上疆内新老势力驳杂,不同的族裔保存有截然不同的风俗文化,为了生存与利益,势力之间合纵连横,一时安稳,一时干仗,有些被同化,有些被异化,关系相当复杂。

乾元帝在位的时候,朝廷顾不上苗疆,疆内合谋外侵,倒也还算安稳。

——反正大家联手去抢周人,抢来的东西多少都无所谓,你多了,我少了,我就再去抢一波。

伏蔚继位之后,自然不能容忍此事。龙骧卫南下震慑剿匪,伏蔚做人极差,做皇帝倒是深谋远虑,专门差遣龙鳞卫撒了不少钉子在苗疆内部。

如今过去了七八年,正是钉子们逐渐走向权力核心,开始扰乱苗疆内部的时候。

苗疆外侵的匪路已经被悍然截断,抢不到周人的各个寨子只能转向内部攻伐。又有伏蔚埋下的钉子挑拨离间,现在苗疆内部撕得厉害,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打得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