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溺杀(11)(第3/6页)

原时安写字比较快,很快一幅字就写完了,送到谢青鹤手里。

“原公子书法筋骨匀亭,开阖间法度井然,开蒙时当有名师指教,功力不浅。”谢青鹤将那副字放在面前茶桌上,并不怎么爱惜,“不过,有些年没好好写字了吧?”

原时安被夸了两句,脸上也有些矜持的笑意,哪晓得谢青鹤说话毫不客气,转头就喷。

“有名师开蒙,原公子的书法是入了门的,照着旧学慢慢习练就是了。每日练上半个时辰,功夫自然就到了。”谢青鹤将那副字还给他,态度很明显,这个徒弟他不肯收。

原时安出身权贵之家,也受万千宠爱、心高气傲。他对谢青鹤的才学是折服的,不过,若谢青鹤是个七老八十的白胡子老头儿,这么拒绝他一次,他还能腆着脸再求,偏偏谢青鹤自己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坐在人堆里稚嫩无比,原时安看着他的模样,实在是生不起高山仰止之心。

所以,谢青鹤把他的字还来之后,他客气地说:“多谢先生指点。”也没有再说什么。

贺静却在此时抬起头来,替原时安说请:“蒋先生,不是他偷懒不练字,他家……”

原时安低声道:“贺兄。”

贺静只好闭嘴。

谢青鹤问道:“是有难言之隐,不可告人么?”

原时安毕竟还是很想跟随谢青鹤写字,犹豫片刻之后,说道:“倒也不是不可告人。某四岁开蒙,五岁执笔写字,也曾醉心书法。此后家里生了些变故,专心生计,无暇他顾。”

他看着自己写的字,已经尽力去写了,却也看得出来,与从前巅峰时相差太远。

字之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先生责怪得有道理。我如今家累已无,仍旧散懒不敬,终日饮酒作乐,并未想起翰墨笔端。昨日拜访庄兄,约定今日来拜见先生,我也不曾铺开纸墨事先润笔,临时提笔,一纸荒唐。先生厌我惫懒怠惰,见字不端,我……是该担着的。”原时安诚恳地说。

他还是想拜师,只是刚开始不好意思对着少年模样的谢青鹤说好话。

这会儿有了个梯子让他踩着,原时安马上就跟了上去,认错态度非常端正诚恳。

谢青鹤听着点了点头,突然说:“束脩要丰厚些。”

大凡年高德劭的老先生都耻于谈钱,像谢青鹤这么直白要高价学费的,还真是非常少见。这句话把在场几个人都震惊了,原时安也呆了一瞬,才不迭答应下来:“是,是,多谢先生。”

到贺静交卷时,谢青鹤就非常满意,就着那幅画那笔涂了几下,直接就教上了。

原时安与庄彤也都懂得作画,谢青鹤在贺静画中涂抹的两笔不啻于点睛之效,不止贺静看得拍大腿叫绝,原时安也庄彤也各有所得。

谢青鹤对贺静递来的这幅画就珍惜许多,小心地捧着,笑道:“你么,交一条五花肉就行了。”

贺静连忙起身拜师,乖乖地说:“先生,我家有钱,束脩也是极丰厚的。”

众人皆笑。

谢青鹤一连半个月都守家不出,晴天就让庄彤步行来家里修行,雨天就叫庄彤坐车来上课。贺静与原时安也是隔天就来家里上课。自从接待了庄老先生和刘先生之后,刘钦也喜欢傍晚溜达过来,陪谢青鹤喝点小酒,下上两盘棋,谢青鹤喜欢听他说老家的故事,也就不嫌他麻烦,欢迎他来做客。

舒景原本担心那群混混想不开来,趁着家里没人来堵蒋二娘。

谢青鹤这么经营一番,家里常日都有马车停驻,来来去去都是庄园的几位先生公子。

现在整个羊亭县都知道这刚赁出的小院,新住家是庄家的贵客,一位很了不得的先生,哪里还有混混敢来撒泼招惹?——再是乖戾的混子,也只敢欺负身边够得着的人家。一旦跃了层级,自然心生敬畏,这是千百年世家权贵带来的威吓。

谢青鹤喜欢在院子里授课,架不住有时候也要下雨。蒋二娘把西厢剩下的两间房收拾出来,充当待客教学的地方,不等她去买书桌椅子,财大气粗的原时安就差下人把家具送来了,一一安置好。

原时安自己打趣,说:“我是花钱塞进来的学生,不懂点眼色,迟早被先生逐出师门。”

那日他和贺静都是带着拜师礼上门的,除了例行的五谷师礼,各自准备了一百两现银,私铸的小银锭,五两一个,放在小匣子里精巧漂亮,非常适合上礼。这就是非常丰厚的束脩银子了。

谢青鹤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想着不让蒋二娘那么抠门,就把二百里银子都给了蒋二娘统管。

——哪晓得蒋二娘出门买肉,还是雷打不动只买一斤。

除此之外,贺静在庄园读书的时候,原时安单独来了一趟,送来绸缎玉器,另有一百两金子。

谢青鹤认为此礼太重。

原时安向他行了大礼,说:“若非先生提醒,弟子尚在醉生梦死中。”

显然谢青鹤警醒他的不止是重拾书法一事,这是给他把人生态度都端正了一番。

谢青鹤才点头收了他的礼。原时安告辞之后,谢青鹤把这一百两金子给了舒景,吩咐说:“二姐姐抠门。你把钱收着,时常去外边买些肉菜,不使我等吃糠咽菜、面黄肌瘦。”

气得蒋二娘怒道:“哪里就叫你吃糠咽菜了?!一顿饭吃半斤肉,宰相阁老都没你能吃!”

一百两金子自然是笔巨款,蒋二娘出生出嫁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谢青鹤眼也不眨地给了一个下人,蒋二娘心痛之余也很想不通。然而,舒景是谢青鹤的小厮,就是谢青鹤的钱包,蒋二娘也不好去要这个钱,只偷着告诫舒景:“你可要记好账,我要查的。”

舒景听了没吭气。他知道蒋二娘是不放心自己,可是,这账是那么好查的么?

他收着钱必然不可能自己胡乱花用,任何支出都得谢青鹤点头。也就是说,谢青鹤买什么花什么都在他这本账上。蒋二娘说要查账,明着是查他,顺带就把谢青鹤的账也查了。

当家作主的明显就是谢青鹤,只有他查别人的账,谁敢去查他的账?

若是从前侯府大宅里生活,绝没有蒋二娘这样没眼力的蠢姑娘,如今在平门小户为奴,舒景也有点头疼。他日蒋二娘不依不饶非要查账,给查是不行,不给查也不行,那是只有……找主人裁决?

想起新主人那双宛如静水深流的眼眸,舒景就想找个硬石板磕一个。

……他是真的怵。

有原时安这个财大气粗的弟子常来常往,家里几乎每天都在添置新东西。

家里的屏风、坐席、桌案、板凳,乃至于堂屋里的坐榻、条案、香炉、窗板、门帘、帐幕,喝水的茶杯、吃饭的碗、装果子的浅盘,炉里烧的香料,洗澡用的澡豆,擦手用的香膏……但凡是用得到、看得见的东西,原时安想起来就让下人往家里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