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溺杀(21)(第2/5页)

糜氏啪地一扇子糊在他脸上,没好气地说:“你这好神仙蹲在神龛上别动,逢年过节我带着颛儿去给你烧香!”

贺静想起自己这些年都蹲在羊亭县逍遥快活,顿时有些心虚:“我这不是,颛儿开蒙,我不就来了吗?他小时候只管吃奶睡觉,我当爹的还能天天抱着他不成?以后都归我管了!”

当夜,船泊在了临县码头。

天黑透了,船也已经下锚不动,贺家的下人还去县上采买物资,眼看是不会再走了。

蒋二娘和蒋幼娘都非常意外。纠结归纠结,在她们心目中,回家还是个必然的选项。她俩一起去了谢青鹤的舱室,问道:“弟,咱们不回家了?”

谢青鹤已经换了寝衣,闻言点点头,肯定地说:“不回去。”

作为女儿,蒋二娘和蒋幼娘就算不想回家,也不敢主动决定,她们不敢面对父母的怨憎责怪。谢青鹤很明白她们的心理,主动承担了这份责任。

蒋二娘还想说什么,谢青鹤反问道:“若是不跟贺静的船,咱们也是坐直达羊亭县的商船,还能叫人家绕道临江镇,再水上等咱们一夜,等咱们回家见了父母,再去羊亭么?”

蒋二娘被说中了心事,脸颊微红。她当初下意识要求直达羊亭县的商船,说是懒得搬运行李,潜意识里也是不想回家去忍受爹娘的喝骂。如今坐上了贺静的船,仗着与贺静关系亲密,就将人家的船肆意差遣,好像也不是客随主便的道理?

蒋幼娘考虑得更多一些:“我是怕京城里赵小姐被退婚的消息传到镇上,安家的人先知道了,爹娘还不知情。与赵小姐的婚事相比,我这只眼睛也不算什么了,只怕安家迁怒爹娘。”

这世上的道理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是赵小姐戳瞎了蒋幼娘的眼睛,因此被未婚夫退婚,她家却能理直气壮地怪罪蒋幼娘。

原因就在于赵小姐门第高贵,蒋家贱若微尘。贱婢瞎了一只眼睛有什么关系?赵小姐丢掉的可是金尊玉贵的一门好亲呐!

“这是你该考虑的事吗?”谢青鹤问。

蒋幼娘被问得一愣。

“你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爹娘,然后呢?针对安家的迁怒,你有什么对策?叫爹娘把你领到安家去,当着安家的面把你打死,给赵小姐出气?”谢青鹤反问道。

蒋幼娘被这句话吓到了。以她对爹娘的了解,弟弟所说的一切未尝不可能!

蒋二娘也反应过来了:“是这个道理。咱们从京城回来直接去了羊亭县,京里发生了什么事,爹娘全不知情。安家就算想迁怒,也不过就是埋怨几句,不叫爹再去作陪罢了。赵小姐被退婚毕竟是件丑事,赵家也未必会专门写信来告知安家,反倒是咱们专门回去一趟,镇上就这么大,安家岂能不知道?见小妹回来了,眼睛也瞎了,说不得就要盘问根由,再问出赵小姐的事来,那才坏了醋了!岂不是咱们找上门去送菜么?!”

这姐俩被一句话点醒,开始担心蒋幼娘的人身安全,也就顾不上蒋占文未来蹭吃蹭喝的营生了。以她们想来,子女供养父母天经地义,有她们姐俩和弟弟在,总不可能叫父母老无所依。

蒋家姐妹很轻易被忽悠了出去,谢青鹤盘膝坐在灯前,心如止水。

他能对贺静说善神恶神的道理,是因为贺静的父母都很好,贺静很容易理解且选择接受。对着被父母苛待的蒋家姐妹,这番道理反而是说不通的。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也无法选择自己的神。

得善神庇佑者,一生康乐顺遂,福缘无尽。

受恶神盘剥者,视泥潭为净池,以血肉做供养。厄运缠身,永世不得解脱。

都是命。

谢青鹤默念了一卷清静经,熄灯睡觉。

次日,依旧水上行船。

从临县往西绕道羊亭县,花了一整天时间,赶在天黑之前匆忙抵达羊亭县。

蒋家姐妹担心被安家迁怒之事,都显得有些蔫蔫儿。反倒是糜氏与贺颛坐腻了船,知道晚上就能下地,母子两个都兴奋得不行,上午就开始指挥丫鬟们收拾行李,准备下船。

船靠近码头时,只见码头上四处举火,看上去火焰燎天,宛如白昼。

糜氏在船舷边看着,奇怪地问:“这地方如此热闹?半夜还有人卸货不成?”

贺静已经在跟岸上的庄彤打招呼了:“师兄!师兄!”

这些举着火把几乎站满了码头的都是庄家下人,庄彤亲自在码头迎接。

谢青鹤有些意外。

庄彤亲自来接不奇怪,当初他和蒋二娘回临江镇,庄彤也亲自来送过他,这是做弟子的礼数。

他意外的是,他根本没有通知庄彤。庄彤怎么知道他今天回羊亭县?

贺静解释说:“我给师兄写了信,昨儿在临县又派人快马到庄园送了消息。这么多行李呢。”

庄家下人已经开始卸船了。谢青鹤的东西不多,一辆马车就送回了小院。倒是贺静拖家带口,箱笼就有三十几个,装了十几车才装完。得亏庄家家大业大,车马下人管够,要不还得来回跑几趟。

庄彤上前施礼:“先生舟车劳顿辛苦了。弟子在檀楼设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檀楼就是谢青鹤小院附近的酒楼,常有市妓出入卖艺,唱些靡靡之音,不说糜氏这样的大家闺秀,就是蒋二娘平时都不乐意出入,宁可叫了席面回家吃。刚到羊亭县就把贺静拐去酒楼吃饭,让糜氏独自回家安置行李孩子,谢青鹤觉得这样不大好。

他知道世俗夫妇就是男主外女主内,贺静负责应酬,糜氏负责打理家务,没什么不应该的。

然而,将心比心。若是他与小师弟一同回家,家里接风只叫他去,让小师弟回观星□□自一人吃面条,他也不会高兴。

“你来。”谢青鹤招呼贺静近身,轻声问道,“你家里方不方便?或是叫了席面去我那里。也是惯常的。”

谢青鹤的小院就是这几个人的活动中心,贺静与原时安几乎每天都泡在那里。谢青鹤说要回家去吃接风宴,贺静也不奇怪。主要是谢青鹤不在家,庄彤也不好意思在他家里摆席罢了。

现在谢青鹤突然把贺静叫来问哪里方便,贺静愣了一瞬,才意识到谢青鹤问的是糜氏!

爷们儿吃饭应酬,哪里带着老婆的道理?

——除非是小老婆,专门用在席上倒酒唱曲儿,供人娱乐的那一种。

谢青鹤再疯癫也不可能轻薄糜氏,贺静看见站在一边的蒋家姐妹,再看看执弟子礼站在一边的庄彤,突然想明白了。这是家宴!庄彤是先生的入室弟子,他也说好了要递师帖,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通家之谊,情分与别处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