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溺杀(27)(第2/6页)

安家那边得罪了不好营生,好不容易巴着女儿过了点舒散日子,又被张氏搅局。

蒋占文不知道女儿究竟生了多大的气,也不知道如今的好日子还能不能继续过下去,晚上点灯喝了两口闷酒,心中不快,家里又没有别人供他出气,就叫张氏跪下,拿平日里教训女儿的戒尺,把张氏狠狠打了一顿。

张氏被打得哭爹喊娘,心里越发地恨了。

她不恨蒋元娘,经过丈夫教训,她已经知道大女儿招惹不起,礼法上也站不住脚。

她恨蒋二娘和蒋幼娘。若是那两个丫头在,她哪里会挨打?十月怀胎辛苦把她们生下来,待到受过之时,两个死丫头都不在,竟然叫为娘的挨了这一顿戒尺——合该叫她们来受气的。

拉拉杂杂又过了十多日,蒋占文心中烦闷至极,动辄将张氏喝骂摔打,张氏只得忍气吞声。

蒋元娘在家也只见过爹娘处罚家里姊妹,并不知道张氏在家受苦。见爹娘一连大半个月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没闹事,觉得这警告足够重了,才重新把马车送回家,恢复了给家里的送吃穿用度。

经此一事,蒋占文和张氏都特别老实安分,对大女儿生出了几分敬畏。

有蒋元娘在家里照顾(镇压)父母,谢青鹤与两个姐姐在羊亭县就少了许多后顾之忧。至少,蒋二娘与蒋幼娘再不为担心父母、供养父母的事情争吵,安安心心地管着各自那一摊子小事。

蒋二娘每天忙着女红铺子的事情,还得培养谢青鹤给她买来的几个小女孩,再有舒景陪伴在侧,也没多少时间去跟妹妹别苗头。

蒋幼娘则一直跟着谢青鹤读书玩耍。

蒋幼娘只有一只眼,本就不指望和美的姻缘,好不容易看上个在奴籍的舒景,连舒景也看不上她,只巴着二姐姐。从此以后,蒋幼娘就彻底断绝了适人之念。

想嫁人的妇人日常起居避忌颇多,不想嫁人之后,出入的规矩就宽泛了许多。

蒋幼娘将头发梳起,穿起道袍,自认出家人。平时庄彤和贺静来上课,她也不再避在屋内,陪着研墨铺纸,偶尔也跟着学一学。若是糜氏来找她,她又穿回少女裙装,在内室陪糜氏玩耍。

蒋二娘看不惯她的作派,待要指责。

谢青鹤提前按住了两姐妹的纷争,说:“三姐姐自梳不嫁,有何不可?”

有了弟弟撑腰,蒋幼娘我行我素,还故意去蒋二娘的铺子里下单子,要蒋二娘帮她做道袍。

蒋二娘不想跟弟弟争嘴,已经打算闭嘴不语。哪晓得妹妹这么嚣张,还故意要她做道袍。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没有与蒋幼娘翻脸,照着客单给她做了两身道袍。

道袍做好之后,蒋二娘通知蒋幼娘去取,服务也很周到,若是觉得不合身,现场就该。

偏偏蒋幼娘不知趣,捡个道袍挑三拣四,说这里针脚不扎实,那里裁得不端正。

把蒋二娘气得翻脸就骂:“你不要得寸进尺!来我铺子里可着最好的料子挑,我亲自给你缝,一个大子儿不给也罢了——你就是个造粪的死肉,花用都是弟的银钱。左手揣右手,不给钱也罢了!——你还敢挑三拣四?这线头还不密实?你去羊亭县看看,哪家铺子有我手缝的好,我把手砍了给你!”

蒋幼娘把那道袍披在蒋二娘身上,哈哈笑道:“二姐姐,这袍子给我穿是尽够了。可我是专给你做的呀!你这样人品风貌,可不得再挑剔挑剔,再紧实紧实?”

还故意上下打量,评头论足:“哎呀,也很好看呀。道骨仙风,这是哪家的仙姑下凡来?”

蒋二娘一把揪住她的胳膊,狠狠捏住她的脸:“死蹄子!又拿我作妖!”

蒋幼娘从她手里挣脱开,带着丫鬟嘻嘻哈哈地跑了,留下蒋二娘看着落在地上的道袍,捡起来,若有所思地拍了拍灰。

舒景上前帮她收拾好衣裳,低声问道:“姑姑为何不试穿?是真好看。”

蒋二娘本想严厉些抨击蒋幼娘的离经叛道,左右一看,屋子里没有别人,只有舒景。

她装起来的凶狠颜色才淡了下去,将手放在叠好的道袍上,轻声说:“我是这样口是心非的人。一味训斥她,是心内嫉妒罢。谁不喜欢抛却尘俗只管问道逍遥呢?——可是,她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弟弟供养?”

“我是要在俗世里做工吃饭的妇人。和离归家的妇女,本就声名狼藉。我得更加地手脚勤快,做事本分,才能得一个好名声,才能叫羊亭县的妇人们与我来往生意,不被夫家阻止嫌弃。”

蒋二娘的手指在道袍上敲了敲,最终还是将手抽了回来,口吻寡淡:“若我也梳起道髻,穿上道袍,生意还怎么做?”

舒景很想说,主人养得起你,你也可以和小姑姑一样活得恣意潇洒。

思前想后,舒景终究没有开口。

蒋二娘就是这样的脾性。她不能等着兄弟供养,她唯一赚钱的生路也不支持她活得潇洒。

这世道容不下异类。想要做女红铺子从妇人身上赚取银钱,就得老老实实守着妇德。倘或有一丝行差踏错,露出一点儿叛逆桀骜,这生意就彻底毁了。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她有自己的生活和营生,舒景不能置喙。

也正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蒋二娘与舒景的关系已经暧昧至极,却绝不可能捅破那层窗户纸。

蒋二娘经营的生意,不能容忍她有一丝失德之处。她已经是和离过的妇人,再出一点绯色传闻,哪里还有妇人敢与她做生意?

蒋二娘清楚地守着底线,舒景认为自己应该很放心。

只是,看着蒋二娘略显疲惫的脸庞,他知道有些事情可能不大对了。

……好像,真的有点心疼。

八月,庄彤抵郡城,赴秋闱。

庄家上下都很重视此事,若不是担心自己的霉运牵连了儿子,庄老先生差点想亲自跟去助阵。

反倒是谢青鹤跟没事人一样,照旧在家吃吃喝喝。庄彤和贺静都不在,他就带着蒋幼娘一起去登高秋游,蒋幼娘很聪明,性格也渐渐开朗,能吃能喝又能玩,带她出门也不无聊。

秋闱揭榜,庄彤排在二十二位。消息传来,庄家上下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各地乡试是有数的。羊亭县所在的南安郡每科只取二十五人。江南本就是文风鼎盛之地,说是家家读书,户户识字也不夸张。每科南安郡都有近千士子与试,三年只取二十五人,多少人在乙榜之前折戟沉沙。庄彤排在二十二位,只差几名就要落榜,如何不让庄家惊惧?

唯独庄老先生得了消息之后,捻着胡须微笑不语。

庄老先生在儒林久负盛名,关系人脉都很强。正因如此,他儿子下场考试,自认与他关系不错的同门师友全都得谨慎避嫌,将庄彤的名次往后压了压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