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大争(22)

谢青鹤的目的是阻止陈秀在陈纪府上搞出大事,牵连到常夫人与伏传。

他隐约知道陈纪和常夫人的关系有猫腻,陈秀的身份又如此特殊,整个相州除了姜夫人,只怕没人治得住陈秀。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姜夫人出手如此雷厉风行,杀人也根本没数。

陈秀的舌头都割了,随行护卫尽数被处死,她还去陈纪家里把常夫人捞了出来。

——对外宣布,陈纪之妻常氏急病殁了。

陈府派出大批家仆前往陈纪家里,帮陈纪操办常夫人的丧事,上好的棺椁往中堂一抬,门楣院墙上都挂起丧布,甭管陈纪愿不愿意,他都得换上丧服,给妻子治丧。

这也跟陈纪的打算一致。唯一不同的是,他打算勒死常夫人,如今棺材里空无一人。

姜夫人把常夫人带回了陈府,叫她换了一身略简朴的衣裳,收起几根张扬的头簪,毫不为难地将她安置在了后宅里。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那是陈纪的夫人,可姜夫人不承认,常夫人也自称常女,谁又敢指着她的脸,问她,你咋没死呢?

伏传满头雾水地被拉去家里,给常夫人当孝子,帮着完成丧仪。

“不是……舅父,到底为什么啊?”伏传一边往火盆里烧纸,一边问身边的常朝。

常朝也得给姐姐守制。姜夫人强行给常夫人办丧事,看似陈纪家中到处挂白,这假丧事办得其实非常敷衍,府卫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前来灵堂吊唁,多数人都只在门口放下丧仪就回去了,常夫人本身娘家也没什么人——只得弟弟常朝,一直跟在伏传身边。

“这事。”常朝很难启齿,见火盆里的灰烬飞了起来,马上就要沾上外甥粉嫩的小脸,他伸手一把握住,顺便把火盆往外边挪了一些,“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伏传摇头。

“小郎君也不知道?”常朝问。

伏传想了想,说:“大兄或许知道些。是他让我去请伯母。”

常朝很意外:“他知道,不告诉你?”

“他知道的事情多了,一一都要告诉我?”伏传从不怀疑谢青鹤的用心,在他想来,若是大师兄忘记说了,那就是无意为之。如果大师兄故意不说,那也肯定有合适的理由,“舅父也知道,不也没告诉我?”

常朝被怼了个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阿姊本是姊夫妾母。”

伏传张了张嘴,把手中黄纸放进火盆:“哦。”

这事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极端乖丧人伦的严重罪犯。但是,这事又在各个大家族中屡见不鲜,通常情况都是秘而不宣,悄悄将“祸水”处死作罢。

陈纪勾搭上陈敷的妾室,还把父妾聘为妻室,堂堂正正地做了夫妻,这事就很出人意料了。

沉默许久之后,伏传突然问:“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家里年长些的都知道,外边知道的少。陈秀知道,祖祠那几位家老就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怎么敢提——我原以为是郎主封了口,如今想来,”常朝说着也有些感慨,“还是姜夫人管住了后宅妇人。”

陈敷有几个妾室,这事外人都不清楚。但是,他的子女,后宅女眷,必然一清二楚。

陈敷在世的时候,自然没人敢提这件事。陈敷去世了,陈起其实没有保护陈纪的必要——如此失德之事,只要曝光,陈纪马上就会失去合法继承家业的资格。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也始终没人去戳陈纪的最痛处?就算陈起身份地位极其稳固,根本懒得去对付陈纪,他也不该出力保护陈纪。

如今终于破案了。暗中出力保护人的是姜夫人,她保护的也不是陈纪,而是常夫人。

“阿母与伯母是旧识么?”伏传能清楚地感觉到,后宅仆婢都很不欢迎常夫人。

常朝也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让阿母住在后宅也不是长久之计。”伏传不是不领情,他觉得以后宅仆婢的态度,常夫人住在那里不会很开心,而且,后宅都是陈起的妻妾,就算他现在不在相州,难道一辈子不回相州?

常朝也点点头,很期待地看着伏传:“隽郎说得对。”

“舅父准备些银钱,寻个适合的地方置产安家,再给阿母预备些可靠的仆从侍卫。”伏传注意着身边的动静,用轻而清晰的声音叮嘱常朝,“我会与大兄商量,找机会让阿母搬出去。”

常朝也不大乐意让姐姐住进陈府后宅,只是姜夫人一手包办,他根本插不上嘴。现在外甥愿意出面谋划,他自然全力配合。担心伏传搞不清楚状况,他还特意问了一句:“侍卫?”

陈敷在晚年就将私兵管得非常严格,相州治下任何世家蓄养私兵都要向东楼报备,也就是陈纪、陈秀这样的直系子弟多养百十个人没问题,换了其他家族,凡有超员,一旦被查出都是死罪。

伏传想让常夫人搬出来独自居住,必然要有自保的力量,这就涉及到私兵的问题了。

“百人之内。”伏传轻声圈定了名额,“我会请大兄周全,舅父也不要闹得太过高调。”

常朝心满意足:“尽管放心。”

常夫人的丧事办得潦草,伏传在家里待了几天,“头七”一过,谢青鹤就吩咐人将他带回。常朝也懒得去管那假丧事,得了外甥的叮嘱,赶紧去置办家业、张罗仆婢侍卫,准备迎姐姐出府。

伏传回家之后,就发现大师兄情绪不大好。谢青鹤自然不会找人发脾气泄愤,可他不高兴的时候不爱笑,也不会去逗伏传,伏传很容易就知道他情绪不对。

“我不在的日子,出什么事了吗?”伏传忍不住问,“大师兄为什么不高兴?”

谢青鹤摇摇头,说:“不与你相干。”

“我当然知道不与我相干。若是我惹了大师兄生气,大师兄当场就要教训我了。”伏传故意吐吐舌头,踩着谢青鹤的脚坐在他怀里,歪头去看谢青鹤的脸,“……姜夫人?”

这世上能让大师兄在意的人没几个,能惹得大师兄生闷气的那就只有姜夫人了。

被伏传说中了心事,谢青鹤也不再敷衍,皱眉说:“乱世人命如草芥,这事不假。不过,她杀性也太重了些。我就不说她割了陈秀舌头的事——陈利已经带人把陈秀的随从家将都押住了,旁边还有乌岁带着人压阵,局面没有任何失控可能的时候,她下令杀了所有人。”

“大师兄第一天知道她的脾性?当初险些杖毙利叔,又使人打坏舅父的脸——”

伏传记恨了姜夫人好些年,习惯性黑她。

这回提及常朝的时候,伏传突然想起常朝告诉过他,是姜夫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常夫人。他就不大好意思落井下石了,硬生生地转了话题:“好歹她还是护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