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大争(24)(第4/5页)

伏传围着火盆做法,陈氏已经冥思苦想良久,认为小姜氏确实很无辜。

这时候没有人敢说话,但,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是明摆着的。当时所有仆妇下女都被带到此处受验,唯一例外的只有两位侧夫人。如果不是小姜夫人起来烧东西,那就是……黎夫人栽赃陷害?

正在此时,詹仇与田文都匆匆回来。詹仇禀报道:“夫人,奸细招了。”

陈氏忙问道:“她说她师父是谁?!”

“她自承来自王都,六岁拜入山夫人门下,习压胜之术,并不懂得巫毒。此次行动是临时起意,她只负责与女藤、女萝照应——女藤、女萝就是彩云、琉璃——藤萝二女失风死去之后,她强要收尾,才会悍然下毒再图谋刺,只是没想到遇到了桑山后人……”詹仇看向伏传。

谢青鹤已经把他与伏传的离奇之处推给了家中藏书,陈氏也知道陈敷攻打桑山时收缴了一批奇书,两边的说法都对上了,她也想不出哪里不对。

“她在相州还有同伙吗?”陈氏最关心这个问题。

詹仇犹豫片刻,已经看见了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小姜氏,说:“据她所说,若往北街的干草铺子求援,可有一条退路。仆已遣人往干草铺子查问去了。”

陈氏皱眉道:“你看她做什么?此事与她相干?”

田文溜进了屋内,凑近谢青鹤耳边,轻声说:“那铺子是姜夫人的下人在照管。”

谢青鹤不奇怪会在这里听见姜夫人出现,他比较奇怪的是:“阿母为何要经营干草铺子?”

田文想了想,说:“想是做干草生意,也不消多少本钱。”

谢青鹤摇头,说:“阿母岂是手短之人?”

姜夫人根本不惜财,谢青鹤说要本钱做生意,她让下人拉来几车的钱,谢青鹤要去东楼找关系,她就出一斛明珠……这铺子真要是姜夫人开的,哪可能为了本钱做得这么尴尬?

田文也隐约知道姜夫人出手大方,转念又猜:“或许是不想惹人注意。”

谢青鹤更不接受这个理由:“她就是差人出门买碗水都能闹得天下皆知,开个干草铺子与开个黄金铺子有什么差别?这事很奇怪。许章先生,劳烦你跟着去看一眼。”

田文明白谢青鹤的意思。小郎君与姜夫人感情深厚,小郎君要出手保人。

不管那铺子是不是姜夫人下人所照管,只要这事烧到了姜夫人身上,小郎君都管定了。

田文得令匆匆忙忙离开。

屋内一片嘈杂,又是端水又是拿药,仆妇急忙出门通知陈氏:“郎主醒来。”

陈氏正是头疼无比、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听说丈夫醒了就似找到了主心骨,快步回来伺候汤水,待詹玄机喝了水勉强恢复精神之后,陈氏小声把家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

詹玄机沉默片刻,说:“不必再查了。叫詹仇来。”

詹仇很快进门跪在詹玄机跟前,抬头听他的吩咐。

“你亲自带人去阿黎院子,留她个全尸。”詹玄机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陈氏脸色一惨,低呼道:“真是她陷害阿姜么?好狠毒的心肠!若是害了阿姜,这事岂能不牵扯姜夫人?这贱妇贼子,只管离间我们两家,太过刁毒!”

谢青鹤截住了詹仇的去路,说:“慢着。”

“姑父不等查问铺子的下人回来,也不再问黎夫人一句,就这么匆促结案?”谢青鹤问。

詹玄机沉默不语。

“姑父自入幕东楼参赞军政至今,处事光明磊落,最是光风霁月之人,为何今日不讲道理、不问情由,明知道黎夫人有冤,小姜夫人有鬼,却偏心擅杀,败坏自己一生德行?”谢青鹤质问道。

詹仇听他骂得这么难听,已经想掉头躲出去了。

陈氏也满脸错愕,不高兴地说:“丛儿,想必是你弄错了。你姑父怎么会冤枉他人?!”

詹玄机看着谢青鹤的双眼,说:“那一日,我站在恕州城下,看着火光在城头烧了半夜。是,战势极其惨烈,死了很多人。已经占领了恕州。我劝郎主,既怀守望天下之心,当以自身为天下父。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叫我回营帐休息。”

“小郎君,丛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詹玄机问。

谢青鹤知道詹玄机想说什么,但是,他不能那么滑头去回答,此时就只能沉默。

“郎主已有帝王之威。”詹玄机轻声说,“我劝不住他了。”

如詹玄机这等天下顶级的谋士,根本不必去等什么具体查实的证据,他只要从这件事的起因、来历、谁人获利、最终目的,就能判断出前因后果。后宅阴私手段,太过儿戏,一眼就能看破。

“我不舍妾,你便失母。孰轻孰重,小郎君尽知么?”詹玄机问道。

这件事根本就不敢再查下去。

一旦查清楚了,姜夫人必然被牵扯进来。

这时候的詹玄机已经失去了对陈起的影响力,他的劝谏已经不再被陈起所重视。

几场大胜让陈起忘乎所以,陈起开始有了乾纲独断的威势,他也不再需要姜氏这个早已失势的世家女替他锦上添花——姜夫人无子,家族也没什么势力,陈起完全可以娶一个更尊贵的女人做他的妻子,比如说,秦廷的公主。

很多事情,根本无所谓对错。并不是谨言慎行一辈子,就能安安稳稳活到头。

谢青鹤突然想起,在陈丛的记忆中,姜夫人过两年也会病逝。

那个能骑马开弓笑声爽朗的妇人,怎么会突然染上风寒,没两个月就骨肉伶仃惨然病死了呢?是不是埋在相州的奸细终于闹出了事故,牵扯到了姜夫人身上,陈起一怒之下下达了杀死她的命令?

詹玄机显然是为了相州的安稳和大后方的稳定所考虑。

这件事不可能真的不查,只是不能照着姜夫人的方向去查,若是这节骨眼上闹出陈起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最大奸细的闹剧,这仗还有办法打么?这绝对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痛事。

谢青鹤也看着他的双眼,肯定地说:“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姑父也曾是讲道理的人。这天底下最大的道理,无非四个字,善恶有报。黎夫人无罪,她就不该被处死。姑父,她是你的妾室,也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你用以牺牲的‘东西’,你实在不必觉得自己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保全了相州。”

这一巴掌打得太狠,陈氏都有些惶恐,既想责怪谢青鹤说得太过分,又害怕詹玄机伤心。

反倒是詹玄机被他说得浑身一震,半晌才说:“你说得对。”

若今日卷入此事的黎夫人不是詹玄机的妾室,他都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选择杀死黎夫人结案。只是从小他的认知就告诉他,妾室是他的“妻财”,是他的利益,他牺牲黎夫人的时候,只认为是牺牲了自己,是他自己在付出,真没有想过黎夫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