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大争(69)

爽灵不让伏传随行,是为了安抚幽精,每天总得把小师弟留给多情幽精俩时辰,消解寂寞。

幽精不让伏传随行,则是担心爽灵与伏传都不在紫央宫,临时有大事来见,他无法甄别轻重,举措失衡,耽误陈家大事。又安抚伏传:“我已知会过安莹如何处事,有事他会来见我。”

伏传当面不好说明白,只得让爽灵单独离开,随后才小声说出自己的顾虑:“可安莹将军隐然是大兄的人了,这事还真不好说。”

幽精笑道:“别的不好说,单看人情世故,我才精熟。安莹原本是单煦罡的下属,单煦罡急流勇退,因功高刻意分权,才使安莹到了我的帐下。我这里早有心腹宿将,也没有他的位置,将青州封给你大兄,他才刻意靠了过去——你说他是谁的人?”

谁的人不好说,但肯定头脑清明,非常的识时务。为了小郎君得罪家主的事,绝不可能做。

伏传也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他小声跟幽精抱怨:“以大兄哄人的手段,真想操控安莹只怕也不会很难。”说着叹了口气,“也许是我太担心了。但凡是大兄单独行事,我总有些心惊胆战。”

幽精好笑又玩味地看了他一眼。

伏传马上醒悟过来。让幽精大师兄单独行事,好像也不把稳啊!

“若是阿父和大兄一半一半,那就没问题了。”伏传突发奇想。

幽精想了想,说:“这事你得去跟他说。”毕竟幽精不通知识,小师弟提出想法,他也无法为小师弟实现。这让幽精有些失落,“我到底是不够聪明。”

伏传想着爽灵已经去得远了,口无遮拦地哄着幽精:“聪明有什么用呢?阿父念着我心爱我陪着我顽,聪明那个只管教训我。”

幽精马上心疼小师弟受了委屈:“他若是再欺负你,就让我端着亲爹的架子狠狠打骂他。”

伏传毕竟不敢在背后骂爽灵太多,含糊两句把这事带了过去。

他二人在家里玩耍凑趣不提。

爽灵离开紫央宫之后,带上了华泽、华谷两兄弟,同去青州将军府。

安莹早早得了消息在门前迎候,爽灵与他叙礼寒暄之后,客厅落座。有侍从兵送来饮食招待,安莹客气地说:“军中简薄,怠慢小郎君了。”

爽灵摇摇头,问道:“听说阿父已经下令督办华家通敌案,办得如何了?”

安莹接到处置华家的命令之后,也是深觉鬼打头。

华家是小郎君刻意保下来的,出了勾结奸细之事,极大地损伤了小郎君“聪明洞见”的名声。已经有议论说小郎君保全华家是妇人之仁,说他未能承继家主杀伐果断的英武威风。

这里面有几分是冲着小郎君的,还有几分是冲着姜夫人的,说不好。反正趁机攻讦小郎君长于妇人之手、处世仁懦可笑的传言,越演越烈。家主卧病,小郎君侍疾,外面起哄造谣也没人去管。

安莹有几分替小郎君着急,可不论亲疏远近,这事也都轮不到他去建言献策。

明眼人都很清楚,小郎君的处境有些艰难。

若是小郎君“知错就改”,也得承认他“错”了。有“错”留下,日后就是没完没了的把柄。

最好的做法是死撑到底,绝不认错。就算华家有问题,不分青红皂白死保下来,等过了风头,该杀的杀,该灭的灭,总之,这紧要关头绝对不能认错。只要没有公开承认错误,事后想怎么狡辩翻供捏造不得已的苦衷或是指责被人栽赃构陷,主动权都在小郎君手里。

安莹还在替小郎君暗暗着急呢,哪晓得陈起一道命令把华家发落到了将军府,交安莹处置。

家主的意思很明确,就是看中安莹心狠手黑,要将华家斩草除根。

——小郎君死不认错、拼死保全华家的套路,随之湮灭。一旦华家以通敌罪名被诛,小郎君妇人之仁、识人不明的污点,就会一辈子纠缠不休。

安莹还挣扎过一小会儿,想着万一小郎君来求情,他该怎么不动声色地说服小郎君、拒绝小郎君……又安慰自己,以小郎君的聪明,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家主对着干吧?

万万想不到的是,小郎君还真的来了。

“正在问供。已得了几份供词,这就取来给小郎君过目。”安莹即刻吩咐待命的侍从。

华家的口供也不好拿。华家上下都很清楚,熬不住刑罚供认通敌之事,那就必死无疑。若是咬死了不开口,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若是陈家少君要脸,也可能只诛首恶,饶了不相干的人。为了这一线生机,华家大多数人都很不配合,咬死只说不知情。

连华辟都很少说话,不管如何威逼利诱动之以情,他都是低头不语,仿佛已经死了。

谢青鹤眼也不眨地家传父令,说:“我奉阿父之命,叮嘱明德将军。”

安莹连忙起身,躬身垂手:“是。末将遵命。”

“华家涉案上下,出嫁女许归夫家,子媳、妇人许归母家,五岁以下孺子皆归母亲抚养。在室女许嫁,愿出嫁者,将军府可为其择婿,也许其自择夫婿。不愿出嫁者,与其兄弟同罪。”谢青鹤说。

这是很典型的谢青鹤式的判决。妇孺不能自主,不与丈夫同罪。

安莹一时没弄懂这什么意思。

华泽与华谷就站在谢青鹤的身后,安莹有些话想说也不大方便,频频抬头。

这时候侍从把华家仅有的几份供词呈上来,交谢青鹤过目,谢青鹤随手翻看,说道:“你二人在我身边侍读日久,该知道我对华家从无偏见仇恨。华辟勾结奸细此事已无疑议,我与家主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妇孺已赦免,若为你家未来百五十年平安,心怀叵测之人也该早早剔除。”

华泽与华谷因家中出事的缘故,这两日都吃不下睡不着,熬得满脸憔悴。今日被谢青鹤带来将军府,他俩都不清楚谢青鹤的用意,毕竟华辟犯的事太大了,他俩都怀着与家人同罪的心思来赴死。

哪晓得谢青鹤先赦免了家中妇孺,话锋一转,似乎还有特赦的名额。

华泽情绪比较内敛,隐忍着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谢青鹤。

华谷已匆忙退至席外,屈膝跪拜:“仆谢小郎君宽赦!”

谢青鹤将供词竹简合拢,指尖扣了扣,看着华谷的双眼,说:“我给你们机会,不是让你们去挑选值得活下来、承继血脉家学的种子,我要的是真相。不涉此事、不知情的人,准许他活。涉及此事、存心包庇华辟与秦廷奸细之人,必然要死。”

他的目光在华谷与华泽身上冷冰冰地擦过,使人生不起一丝侥幸:“机会只有一次。你们若在此事上徇私苟且,袒庇罪人,当知此罪不赦,家毁族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