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大争(93)(第2/3页)

如果说这是陈起的命令,效果当然更好。

可是,陈起本身就是很纵容属下新胜之后烧杀抢掠的脾性,安在陈起身上太过违和不可信。

说是谢青鹤的命令就比较使人信服。毕竟陈家马上就要龙登九五,当皇帝和当军阀是两回事。皇帝固然顾念旧情爱护老兄弟,太子就得仁厚宽和一些,才能抚育万民嘛。

“不用不用,仆都明白!”康郦被开粮仓的事激动坏了。

乱世珍宝不值钱,粮食才是硬通货。

去年天时不好,各处歉收,他原本以为王都的粮仓会被死死扣着,至不济也要留下大半收缴回陈家。哪晓得隽小郎君如此气量恢宏,一句话吩咐开仓,任凭禁军自取。

金银财宝它能吃吗?不能吃!和粮食相比,金银财宝它就是个屁!

皮裕与许宽也有些意动。

不等他俩说话,伏传已经吩咐康郦:“一碗水端平,该怎么分怎么分。好容易平平稳稳地顺了下来,不要为了一口吃的再炸营。家里各州不说个个吃饱,缺粮就赊欠匀拨,有灾能得赈济,如今不打仗了,踏踏实实过日子,谁也饿不死。”

康郦不迭答应:“是,是,仆明白。”

伏传见天色不早,踱步往外走:“菜人也不要再吃了。昔时城门吏拘杀出城百姓,市其尸骨,荆王愤告妘氏天子御前,惨遭昏天子杖杀。这都是旧朝痛事,我等不可再重蹈覆辙。”

这就更没人敢异议了,各人都不迭点头,被十岁大的孩子训得脑袋一点一点。

“行吧,我就先回黎王府了。”伏传说了一遍,突然问道,“夏荔呢?”

这群将军都一直跟着伏传,谁也不知道骁骑营将军夏荔去了哪里。

康郦逮着长庚营的士卒问了一句,马上就有人飞奔出去,寻找骁骑营的士卒问情况。

骁骑营与长庚营、撼山营一样,许多士卒都在禁宫内外打旋,显然也是杀入禁宫、擒杀王琥父子的主力军,不必担心他的异动。然而,主将久久不出现,未免让人担心他是不是出了意外?

这时候康郦已经传了命令,藏库里的长庚营士卒都不敢再搬东西,去找封条来封门。

伏传跟他打趣:“死物拿着有什么用?回青州见了大兄,讨个爵位,封妻荫子,岂不更美?”

藏库都被伏传下令封了,想拿也拿不到,眼前得了个爵位的许诺,还能封妻荫子,总不至于是个尾指大小的爵位吧?但凡能够荫子,起码能保二代。康郦想着是有点香,咧嘴嘿嘿。

几人就站在内库前说着闲话,冷不丁听见女子的号哭尖叫声,刺耳地传了很远。

伏传还没怎么着,身边几个禁军将军的脸色都变了。

隽小郎君才说了不许强辱妇人!

现在各营在外边的兵都散在王都街头巷尾,想要令行禁止很不容易。真有点杀人放火奸淫之事,只要没有被伏传撞见,也不可能有苦主去找伏传申告,这事捂住了也就过去了。

但,好死不死就撞在了伏传跟前。

执行上命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通知不到”的说法,上官明令禁止的事,撞见了就是明知故犯。

“去吧,把人放了。”伏传没有深究,“传令下去,不许强辱妇人。”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他们想不通,给他们讲一讲道理。从前这里的妇人服侍妘氏天子,再服侍王氏逆臣,今日就轮到他们了?这都是我阿父的妇人,阿父没挑拣之前,谁敢妄动?!”

这几位将军很容易接受不强妇人的命令,因为他们本身也不缺女人。

底下的大头兵就不一样了,许多人一辈子也没亲近过妇人,突然冲入禁宫之中,见到了往日侍奉君王贵人的软玉温香,这比饿鬼见了红烧肉还疯狂。不让他们染指?凭什么?

——就凭这些妇人都是王都新主、杀人不眨眼的陈家家主的私产。

——陈君还没驾幸王都,你们就敢动他的战利品,唧唧硬还是脖子硬?

这命令杀伤力太强,不止能震慑住在宫中骚扰的士卒,也把康郦和尤显的冷汗吓出来了。

糟,把这事儿也给忘了!谁不知道陈君最喜欢强掳降臣妻女充作婢妾啊?这满宫的莺莺燕燕,这妃那嫔各色小宫女女官夫人的……不正是陈君的心头好吗?这才几年没打仗,竟然就忘了!

康郦和尤显都有点发慌,各自退了一步,找到自家属下的传令官,严令不许滋扰宫中嫔御。

正在此时,骁骑营将军夏荔与王都间事主管滕晋联袂而至。

此时天色已暝,伏传凭着非凡的眼力,仍旧看见了夏荔袍角新染的血渍,关心地问道:“新药将军去了何处?宫中尚有逆贼顽抗纠缠不成?”

夏荔与滕晋皆拜倒施礼,且都没有即刻起身。

夏荔垂首道:“末将自作主张,送凉宫王氏、新城翁主并王氏族亲三十二口归天。”

滕晋则随后补充道:“仆已验明正身。”

原本与夏荔交好的两个将军停下了上前关心的动作,空阔的宫城中一片死寂。

伏传的命令很清楚,攻破禁宫之后,擒杀王琥父子,不必株连。康郦和尤显都遵从了他的命令,杀死王琥父子之后,他俩就去找伏传报信邀功,留下夏荔收拾残局。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夏荔不知道何时与滕晋碰在了一起,两人跑去把王家杀了个干干净净。

凉宫王氏就是妘使之妻,王琥的女儿,曾经的王太后。小天子被王琥闷死之后,妘使与其近枝遗留下的血脉都被王琥杀了个干干净净,唯独王太后的女儿,小天子的亲妹子,侥幸活了下来,且在新朝受封翁主之位。

——夏荔不止杀光了王氏族亲,连王太后和妘使的小女儿都杀了!

伏传没有理会夏荔,他冲滕晋勾了勾手指。

滕晋膝行上前几步,跪在伏传面前,一副侧耳恭听的模样。

“你的主意?”伏传问。

滕晋恭恭敬敬地说:“愿为小郎君分忧。”

伏传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滕晋破了嘴角,仍旧恭敬地垂头不动。

“打三十杖。”伏传怒道。

没有人敢求情。

若伏传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滕晋拉着夏荔去杀人,这算是“体贴入微、为君分忧”。但是,明明有了不必株连的命令,这俩人还是手牵手跑去斩草除根,滕晋还要“验明正身”,谁敢求情?

军中讲究令行禁止。滕晋和夏荔今日不遵上令、自行其是,也就是伏传目前的身份不是军中主帅,否则,这两人都是丢脑袋的罪过。

滕晋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不慌不忙地解去上衣,匍匐于地。

旁侧随行的撼山营侍从兵执杖行罚,击杖声沉沉入耳。

伏传目光盯着夏荔,说:“大兄命我主管奸细间事,他归我管。你在军中履职,他日见了阿父,自去向阿父上禀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