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柳长安被谢青鹤差遣回寒山送信,杏城所有需要招魂的命案都需要请伏传帮忙。

事实上,杏城不大。平时也没有那么多命案发生。被告上衙门的殴妻致死案大多数也算过程清楚,并不是件件桩桩都需要招魂寻找真相。但,龙鳞卫难得上门,杏城令是羊毛不薅白不薅,腆着脸使人来请伏传去帮忙。

伏传私底下也和谢青鹤抱怨发脾气,说,招了魂有什么用?明知是故意杀人也判不了死,平白把死鬼叫到公堂上被断案判罚羞辱一顿。

然而,衙门差役上门来请时,他又叹了口气,收拾整齐继续去县衙干活。

——能绞就绞,不能绞就板子、枷号、坐监……总而言之,能判多少算多少。判了总比眼睁睁看着杀人犯逍遥法外好吧?

伏传去了县衙,谢青鹤也不想留在家里被丫鬟们围观,再次出门溜达闲逛。

有了昨天撞见白狐狸和丝丝的经历,谢青鹤大概也弄明白了,妖族现身不是一桩两桩,去郇城遇见高调的胡钟钟,来杏城又撞见了低调的白毛狐狸,城里都这么多妖族,荒郊野岭更不知道还有多少来历不明的妖怪东西。

只是,他暂时没有辨别妖族和正常人的方法,有心去搜寻妖族下落,倒像是大海捞针。

逛了一天,果然也没有什么收获。

云朝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撑伞提鞋,端茶买饭,殷勤得宛如酒楼帮闲。

谢青鹤也是无语:“没事就去客栈刷马,一整天跟着我打转做什么?”

云朝刷地把纸伞打开,说:“天寒地冻,仆给主人撑伞挡风,仔细着凉。前面有食肆,仆去给主人端碗姜汤来驱寒。”

“我不喝。”谢青鹤已经被云朝灌了六碗姜汤,不说受寒,简直能喷火,“你这是变着法儿收拾我出气是吧?再去给我端汤,怎么端来你给我怎么喝下去!”

云朝无辜地眨眨眼,冬天喝姜汤不好嘛?路过前边食肆时,他还真就给自己端了一碗喝。

天色渐晚,谢青鹤准备回家。

路过煎饼摊子,谢青鹤花十二文钱又买了两个饼。

这回卖饼的是昨天晒太阳的懒汉,他的妻子正坐在炉边吃汤面,夫妻二人说说笑笑,气氛极好。

“给小师弟留一个。”谢青鹤把肉饼递给云朝。

总共两个饼。给小主人留一个,另一个……是给我的?

云朝小心翼翼用油纸把一个肉饼包起来揣进怀里,剩下一个油饼捻在手里,咔嚓咔嚓边走边吃,很快就吃了个精光。也没忘了跑去找谢青鹤讨好:“好吃。”

谢青鹤不怎么理会他,态度很明确:我不高兴。

云朝跟前跟后跟了他一天,狗腿子当得殷勤,却从没有说过昨天的事情。

他二人名为主仆,这么多年下来,情分太深了,轻易割舍不了。云朝非要跪着耍无赖,谢青鹤也不能拿剑赶他。何况这货不要脸,真敢守在门外听壁脚,破坏他和小师弟的夜生活。就像是糟心的老父亲拿叛逆的幼子没办法,儿子躺在地上打滚,老父亲还能真拔剑刺死他不成?

断绝关系是做不到,但,事情没有说清楚,也没有和好如初的道理。

该说话的时候,依然说话。给伏传买东西的时候,也给云朝捎带一份。不是说全然不理。

但是,谢青鹤不再认真聆听云朝上禀的每一句话,也不会对云朝的每一个请示都做回应。漫不经心的态度就是很明确地告诉云朝:你得罪我了,我很不高兴。

云朝心肝也很大。

不管谢青鹤对他什么态度,只要还能跟在主人身边,其他的,他不强求。

——不就是不怎么搭理我么?好稀奇的事。这世上有几位主人是对仆人有求必应的?

云朝伺候谢青鹤回家之后,陪着主人和小主人吃晚饭,往日他可能就先跑了,这回刻意留下来联络感情,非要伺候谢青鹤与伏传下棋喝茶。

伏传也察觉到他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也想把云朝留下来联络感情,便拉着谢青鹤手谈。

谢青鹤总得给小师弟几分体面。

于是,云朝开开心心地泡茶看戏,伏传在棋盘上被大师兄杀得满头冷汗。

一直熬到亥时末牌,谢青鹤也不说休息,输棋输得裤子都要没了的伏传举手投降:“不行了,喝了一晚上茶,茅房都跑了四回了……要不,云朝哥哥就在这里睡?天也太晚了。”

云朝总还知道不能打扰主人和小主人行礼,笑呵呵地起身:“仆服侍主人小主人洗漱,还是回客栈去看看马儿。”云朝泡茶的时候就把热水煨了出来,真要服侍谢青鹤与伏传洗脚。

不说谢青鹤同不同意,伏传就不同意。我大师兄的脚,除了我自己,谁也不给摸!

云朝也不坚持,跟伏传商量:“那我服侍小主人洗脚。”

伏传震惊地看着云朝,缓缓做了个“?”的表情。给我洗脚?说的是什么屁话?

谢青鹤将捡在手里的棋子往棋篓一砸,骂道:“马上滚!”

云朝灰溜溜地施礼辞出,照旧不走门,直接从墙上翻了出去,三两下就不见踪影。

留下惨遭池鱼的伏传被大师兄揪住擦了三回脸,洗了三回脚,浑身上下都被搓了三回。搓得干干净净香喷喷地放回榻上,又被大师兄拿出了棋盘上的声势压着杀了三回。

大师兄总问,喝了那么多茶,喝到哪里去了?吐出来。

吐不出来的伏传只能抱着大师兄哭:“再也不叫云朝哥哥来侍茶了!大师兄,明儿叫他滚蛋吧!再不要他了!好端端地作甚要给我洗脚,害人精转世成人!”

谢青鹤捏住他汗泪交下的脸颊,低笑道:“那不成。明儿还叫云朝哥哥来服侍小主人洗脚。”

“大师兄饶命。”伏传太后悔了。

毕竟云朝哥哥被赶跑了还会自己跑回来,伏继圣的小身板只有这么一个,禁不起大师兄磋磨。

谢青鹤便抬起头来,将他左右端详:“真要饶命?”

伏传只得合身抱住他,抬头堵住大师兄沾了些汗水的嘴唇,深吻许久之后,才呜咽一声:“今日不知死活,活该死在这里。大师兄,明天再饶命?”

谢青鹤此时才抽了束发的玉簪,长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将伏传拢在乌蒙蒙的梦幻之中。

“嗯?”谢青鹤并不主动。

伏传身在其中已然痴了,仰头望着大师兄的朦胧俊颜:“不敢劳动大师兄,小弟自己来请死。”

……这样的大师兄,哪个遭得住。

伏传想到这里,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无非是,这样的大师兄,除了我,谁又见得着?

平时心高气傲谁都不肯哄的谢青鹤,却总是不动声色地拿美色引诱心爱的小师弟,二人私下相处时,他更是毫不避讳用小师弟最痴迷的方式进行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