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主人。”龙女举着一个白森森的颅骨追了过来,“还有一个,很奇怪。”

狄祖兴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几步,目光落在龙女手中的颅骨上,满脸戒备。

谁都不想陷入奇怪的艰难处境之中,去扮演一段诡异的人生。

乐时齐的遭遇让狄祖兴心有余悸,只怕龙女一时兴起,又随手把颅骨摁谁脑袋里——这里就伏传和狄祖兴两个人,龙女大概率不会找她的“主人”下手,倒霉的还能是谁?

伏传告诫龙女:“你以后也注意些,不要随便把骨头往别人身上塞。”

“这骨头的主人死了好些年,年深日久,魂魄也不知去了何处。若不用回溯之法,如何得知他的身份来历、生前经历何事?”龙女反问道。

“我只说不要‘随便’往‘别人’身上塞。”伏传强调了重点。

伏传凑近几步仔细看了看龙女手里的颅骨,这人果然已经死了很多年。

鬼魂这东西非常地靠不住。人魂在世间遭受风吹雨打很容易消散,觉得人间无趣也会逐渐消失,唯独地府里的地魂有鬼府鬼差守卫比较安全,但,地魂也不会长久滞留地下,喝过孟婆汤说不得就投胎去了——任凭修士有莫大威能,鬼差也不可能把已经投胎的鬼魂叫来回话。

龙女这一手类似于入魔溯回的本事非常厉害。

对不大擅长法修的伏传来说,龙女的妖族手段补齐了他目前唯一的短板。

他用手指敲了敲这只不知来自何人的颅骨,吩咐龙女:“送我进去。”

“主人要亲自进去吗?”龙女很意外,目光霍地扫向狄祖兴。

狄祖兴只犹豫了片刻,马上主动请缨:“师叔,我去吧。”

他们都见了刚刚乐时齐的遭遇。堂堂武兴太守,一方牧守之长,在虚境之中被当作卑弱贱人肆意捶打鞭挞,被揍得满地乱滚体面尽丧,暗地里垂泪哭泣更是丢死个人。

谁都不知道颅骨的主人生前遭遇过什么,让伏传进去经历一遍,万一折了寒江剑派的体面呢?

狄祖兴只能代劳。

伏传有过入魔和盘谷山庄的经历,心有大概有数:“我去就是。送我进去。”

龙女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说:“我看。不给他们看。”

伏传笑道:“没什么不敢见人的。”

龙女便举起那只颅骨,小心翼翼地往伏传头上摁下。

哪晓得颅骨刚刚碰到伏传的额头,系在伏传腰间的法宝“不离身”倏地绽出浩荡金光,轰地朝着龙女炸开。除却身在风暴中心的伏传,龙女和狄祖兴都被排山倒海般的罡气巨浪拍得横飞出去。

所幸二人对伏传都没有恶念,在罡气巨浪之中就如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荡了出去。

伏传连忙收摄住腰间的大杀器,有了一丝心虚。

——谢青鹤临走前专门给他留了法宝“不离身”,就是为了防止他被妖族再次抓进小世界里。

得,大好法宝,居然叫龙女开了张。

伏传先把附近的狄祖兴扶了起来,见他只是膝盖侧腰摔出些擦伤,又赶忙去扶摔坐在地的龙女。龙女原本就带了伤,对着伏传更是毫无戒备之心,猛地摔出来整条龙都懵逼了,眼冒金星。

“你没事吧?”伏传腆着脸把龙女扶起来,给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尘,“对不住。”

龙女晕乎乎地看着他的腰带,从那股熟悉的力量中感觉到了被一剑洞穿下颌与颅骨的胆怯与瑟瑟,委屈地说:“我不喜欢他。”隔着这么远都欺负龙,嘤嘤嘤。

“怪我怪我。”伏传哄了龙女一句,把她扔在一边的颅骨也捡了起来,“我知道怎么弄了。”

龙女很意外地看着他:“你也会?”

伏传自来天资不俗,常年跟在谢青鹤身边,很容易被谢青鹤碾压得显不出罢了。事实上,很多谢青鹤施展一次的法术,他想一想就能复刻出来,学习能力非常强大。

适才龙女用颅骨引他进入虚境,“不离身”与龙女的法术碰撞了一次,近在咫尺。

一边是他无比熟悉的大师兄的法宝秩序,一边是与他有驯书连接的龙女秘术,他自己还有在龙门池陷入盘谷山庄的实际经历,短暂的碰撞之下,他把握住了那一点灵犀,直接就弄懂了其中关键。

这会儿叫伏传说未必说得清楚,但他知道该怎么做。

狄祖兴也凑了过来,看见伏传用手指在白森森的颅骨上指指点点,根本看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龙女将镜子摊开,伏传指尖轻挑,原本映着现世景象的小镜子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伏传卷起袖子轻轻一擦,镜子就像是刚刚显出虚境的玉璧,纤毫毕现地展露出另一个世界的影像。

……

虚境中。

面黄肌瘦的乞儿在包子铺前乞讨。

摊主是个矮矮瘦瘦的小哥儿,穿得干净,满脸和善,对乞儿说:“你去外边转转,黄昏我这里收摊打烊,若是还有多的就施舍你半个。”

那乞儿见他没有恶形恶状驱赶,便再三哀求,一会儿说饿得要死了,一会儿又说还有老母幼子在病中嗷嗷待哺。那摊主被缠得没办法,掀起笼屉捡了个白胖的馒头,施舍给乞儿。

到黄昏之时,心怀期盼的乞儿又摸到了包子铺,想要撞撞运气。

摊主正在收拾笼屉,将卖剩下的小花卷施舍给乞儿,又问:“要么进屋来喝口粥吧。”

那乞儿全然想不到这摊主如此和善,乐颠颠地跟着摊主进门,还帮着摊主上了门板,帮摊主摇井打水,干了些劈柴的粗活。摊主将稀饭咸菜和卖剩的馒头端上桌,乞儿在井边洗了手,也不敢上桌去坐,就端着碗坐在屋檐下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馒头,感慨说:“小哥儿慈悲心肠,必有福报。”

摊主抿嘴一笑,看上去非常斯文和善。

乞儿还想着要帮摊主把碗盆灶台收拾了再回破庙去,哪晓得吃饱了就犯困,坐在檐下睡着了。

那摊主慢悠悠地吃完了饭,洗了碗,哼着歌儿把昏迷的乞儿拖进灶房,熟练地挂在房梁上,地下放了一个木桶,用尖刀割开乞儿的咽喉,血瞬间就顺着乞儿的头顶噗咚咚流进木桶中。

放血,分尸,清洗。

摊主好刀工,将乞儿骨头分开,骨头进锅熬汤,肉馅儿加料加葱做包子。

比较容易被人辨认的颅骨指骨等物,煮烂之后用锤子敲成糜茸状态,埋进院子里栽种葱蒜的泥土下充当养料,半点都不曾浪费。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

摊主在月下汲水冲澡,欢快地哼着歌儿,将残留的血水尽数冲进了菜地里。

第二天,摊主和往常一样出摊。他跟邻家酱油铺子打招呼,和送水卖花的老街坊寒暄两句,勤勤恳恳地生起炉子,把笼屉上锅炊上汽,随着天色渐明,出街采买的客人越来越多,摊主就把新做的肉包子卖给武兴城中毫不知内情的男女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