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2/2页)

他端来一碗水喂给自己,他睁开眼甚至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听他一句:“别担心,我会救你。”

没几日,刑部查出楚歇暗害江景谙的证据,坐实了那人的死罪,也洗清了自己的冤屈。

他从牢中放出来的时候,楚歇已自尽于城墙上。听闻他死的那一日,满城欢欣,举杯同乐。

可许纯牧却记得自己濒死时的那一碗水。

他开始暗查楚歇的身世,甚至怀疑那刺杀郡王的罪究竟是不是冤枉了楚歇。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他过往二十多年所受的教导。

若他为人所冤,他须得替他翻案。

可是很快,他也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因何重生,只是那深深压在魂魄里的执拗让他分外关注他,得知金玉赌坊中他依旧失势,下定决心靠近他。爷爷许邑自幼教导自己,尽信书不如无书,尽听人言,不如无言。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只有自己亲眼去确认。

楚歇,楚歇。

许纯牧在心底不断咀嚼着这个名字。

看着指甲尾将要褪色的指甲,许纯牧心底又甜又苦。

他是怙恶不悛的掌印,也是深夜里捧着一筐残花,风卷衣袂扣门而来的楚歇。是明明弱不禁风,却以一人却千军万马于北境之外的楚歇。

是怕得要死,可为了不让受伤的自己上战场,头也不回直入敌营的楚歇。

如果他所猜不错,楚歇一定是当年开国功勋沈氏遗孤。

他所做的一切恶事,都因他身负着血海深仇。

如果能将他这样深重的仇恨中拽出来。

是不是这一次,就能保他一条性命。

许纯牧这么想着,不自觉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掐出几道月牙似的红印,几乎要渗出血来。

“小侯爷。”

外头门轻轻扣响三声,“将军要您现在去一趟前堂。”

“夜已这样深了,是有什么旁的事吗。不若等明天……”

许纯牧片刻都不想离开,出言推辞着。

“将军说您必须过去,是,是有位贵客。”

似乎怕他再次拒绝,那侍从再添半句,“……上京城来的。”

许纯牧脸色骤变。

招来几个丫头仔细看顾着楚歇,命人前来为他更衣束发,打来一盆清水将脸上脖子上手上的灰尘血迹都彻底擦去,又恢复了往日整洁素雅的模样。

收拾妥帖也不过半刻钟,立刻赶往前堂。

远远地便隔着树叶的缝隙瞧见父亲坐在高堂坐侧,堂上背对着自己,站着一个身披鸦青色大氅,玉冠墨发的少年人,他手中正握堂前所奉的宣和帝所赐的宝剑默默打量,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纯牧只觉得那身形几分熟悉。

再走近了些,许纯牧凭背影认出了此人。

登时心便凉了。

是太子。

听见脚步声,江晏迟手握宝剑微微侧首,眼眸中浮光掠影般地闪过什么,渐生阴霾。

却瞧不出什么情绪。

还是许承堇先站直了身子,对迎面而来的许纯牧沉稳着介绍:“这位是太子殿下,还不快快见过。”

许纯牧双手交叠行了正礼,心如擂鼓却强行稳住声音:“殿下。”

“不必多礼,我与许小侯爷在上京城里早已打过照面。”江晏迟的声音很是淡漠,“是旧识。”

这二字的分量极重,许承堇立刻推辞:“犬子不敢当。”

江晏迟嘴角带了点笑,看上去眉目莞尔,将许将军虚虚一扶:“将军此次立了大功,是大魏顶顶的功臣。我还想着要不要多给了爵位封赏,如此多礼,倒是让晏迟惶恐了。”

许承堇越发恭敬,心底却很是开心。许家向来子嗣单薄,他本就是许邑独子,膝下也只有两个儿子。长子许长陵将来一定是要继承镇国侯位的,次子许纯牧一直养在北境,许邑亲自养着这位小儿子,更是将大半的军权都交付给了他。

可到底是长子享福,次子受累。

老爷子也不是不知道。

始终觉得愧对许纯牧。如今若能再得个爵位,过几年太平了,教纯牧也能想象着太平盛世的福,那就真是再好不过。老侯爷定能安心。

“纯牧不在意这些功名。”

还没等许承堇压下心底的喜悦,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瞪着眼看向许纯牧示意他住嘴。

江晏迟问:“可是小侯爷立下如此大功,不费一兵一卒抵挡匈奴二十五万雄兵,若是不赏,岂不是要说朝廷苛待了。”

“纯牧身受朝廷封赏,保家卫国是本分。不敢再求功勋。”

故意不看父亲的脸色,许纯牧执意拒绝。

江晏迟指腹擦着手中的宝剑,感受着那一片肃杀似的凉意:“人人都道上京城好,怎的就许小侯爷偏爱这荒凉雪原,竟都不愿争个封赏像你兄长似的,去上京城享福。”

“若是人人都只知享乐,河山谁护,疆土谁守。”

江晏迟缓缓垂眸。

掩起眼底一番晦暗涌动。

“也是。这次的仗便打得漂亮。竟能教那一统南北部落的北匈左贤王让出三郡,退守南山之外。”

“纯牧愧不敢……”

咔嚓一声将剑合上,稳妥地放回堂上。

“只是不知许小侯爷是使了什么计策,用兵如神。”江晏迟端起杯盏,坐于堂前,以茶盖撇着闻着清香,状似无意。

“玉井云雾,好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