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什么前世今生的!”

楚歇嚷嚷了一句, “我现在不想听你讲这些话本子,我们先找个地方,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许纯牧叹气, “就知道你不会信我……”

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此处水流缓慢,他们正踩在一处软软的河岸草地上,荒僻却幽静。

好歹是甩掉了暗卫。

他撑着许纯牧, 二人先且找了个山岩底下, 可惜怀中火折子都湿透了。只能先拧干了身上的水。

楚歇适应力极强,捡了几根藤蔓柴火回来就扎了一个小筐, 去给许纯牧采一些伤药和果子回来。

天色渐渐黑了,楚歇赶回去的时候不知道许纯牧用什么法子已经生好了火, 还脱了上衣在烤着,见楚歇过来又将烤得半干的衣服穿上。

“别穿。”楚歇立刻阻止,“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反正都是男人。这衣服湿哒哒的, 烤干了再穿。”

许纯牧点点头,“你把外衣也脱了,我给你烤干。”

楚歇将药嚼碎了, 敷在许纯牧的伤口上, 又将自己的下裳撕破了绑成绳状,一圈一圈给许纯牧绕上。

然后自己脱得也只剩一条裤子,坐在边上烤着衣服, 许纯牧看了一眼他身后,“你的伤倒是好得很快。”

“嗯,在东宫养了半个月就已经好得……”话说了一半,忽然哽住。

江晏迟!

他只顾着这头的许纯牧, 怎么就把江晏迟忘了。

濮阳郡怎么样了,消息到底有没有传到上京城。

见他脸色不好,许纯牧问,“你是饿了吗。”

“现在还在濮阳郡境内吗,我们到底沿着河漂了多远……”楚歇看着漫天星辰都找不出北斗七星,“我们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北。”

许纯牧只瞥了眼天上星星便说,“这条河是往北的。我们现在应该已经不在濮阳郡了。”

离上京城还越来越远了。

“不行,我们得回上京城去。”楚歇拉起了许纯牧,“太子殿下有危险,我们……”

“还回上京城?”许纯牧摇头否认,“现在最最危险的,就数上京城了。且现在我们没有马。别说回上京城,你就是想先在附近找个小村子买一头牛,怕不是都还得走上个两天。”

“沿着河走,一定能找到村子。”楚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赶路,“不管如何都要尽力去试,而且我运气挺好的,应该用不了两天……”

“好,那我们走。”

许纯牧举了个火把,跟在楚歇后头为他照路,“看看你运气如何。”

走了两三个时辰,脚都有些发酸了。许纯牧将火把递给楚歇,“河边的石子路难走,我背你。”

“不用了,你身上还有伤呢。”楚歇严词拒绝,“我能走。”

许纯牧轻声地笑了,多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好,你走慢点,脚下注意些别踩着水蛇。”

水,水蛇。

楚歇脚步停了下,犹豫着反驳,“都秋深了,踩着也醒不过来。”

“嗯,踩着我也不会让它咬你的,你走便是。”

天快亮了,终于听到远处传来犬吠声,楚歇喜出望外地指着那声音的方向:“有狗!那定是有人家!”

许纯牧莞尔,“嗯,你运气的确很好。”

再往前走了一段,果真瞧见一个小小的村子,大约十几户人人家依山而落。有几户已经点着灯早起了,看到许纯牧和楚歇狼狈的模样,端了碗热汤给他们喝。十分贴心,还找出家里两件干净衣服让他们换上。

“大娘,这里可是濮阳郡?”

“濮阳?哪都是几十里外了,我们地属淮崎郡,再往西北走一点,就是那蛮子战乱的地方了。”

“你们从濮阳郡来的?”大娘将烧好的水倒在木盆里给他们洗脸,“走错了吧,现在人都是往南走,哪有往西北赶的,谁知道这战什么时候会打过来,村里的年轻人早就走了,也就留下我们这些走不动的……”

淮崎郡。

再怎么样也不会打到这来吧。

待到两个人都擦干净脸颊和手脚,那日头也快出了,大娘将床铺给收拾好:“我儿子跟你们差不多大,唉,能走的就走吧,在大娘这歇歇脚,先好好睡一下……”又看了眼二人,眯着眼打量了一下。

“噫,二位郎君生得好俊俏,跟我那儿子可一点也不像呢。”

像是有些猜测,打量了一下楚歇和许纯牧,又问,“你们二位是兄弟?”

“不是。”许纯牧答了,“是……是……”

却没好意思说。

没成想大娘竟意会了,“原来如此,也挺好,有夫妻相,很是般配。”

般,般配个鬼啊。

楚歇尴尬极了,打着边鼓,“不是很配,这男人哪能喜欢男人啊,大娘你说是不是。”

“诶,小伙子狭隘了。”大娘又给他添了一晚汤,还以为他是羞赧,劝说了两句,“这只要心在一起,那就是好感情,分什么男女,什么老少。这世道啊乱的很,找个知心人不容易。”

“依大娘看啊,你们生得都好看,性子也好,很是合适。”

许纯牧闻言笑道,“还是大娘说得有理。不知村里可有医馆,我想去寻个郎中。”

“哦,往西北再走十里路,有个镇子,你们可以去那寻郎中。”

大娘指了个路,又说,“我就要去镇子上卖东西,我带你们去吧。”

楚歇和许纯牧对视一眼,“那就谢谢大娘了。”

***

上京城。

江晏迟一回城内就去往苏太傅的府邸,要来了被苏明鞍掌管的前朝密卷,有关于永安之乱的一些史载。

这是他第一次有求于苏明鞍,对方自然答应。

只是交出密卷时嘱咐了一句:“殿下切勿被楚歇凄惨的身世所蛊惑。楚歇此人是我一手养大,我最是清楚。刁滑诡谲,本性凶狠。殿下想保他,还是需慎重……”

“我自有斟酌。”

江晏迟带着密卷又不眠不休地回了东宫,连夜翻看查阅。

这里头记载的可比那《国史》上详细得多。甚至不乏有批判皇帝的,所以当年才会被禁烧毁。

苏明鞍倒是喜欢留着这些禁书,怕只怕过往还没少给楚歇看。

永安十三年。长野之战兵败。沈夫人——昌平郡主在阁楼里引火自焚,意图将年幼的两个孩子和家仆都烧死在那一场湖畔的大火里。

那一年,楚歇才五岁。

他不知道那时年仅五岁的孩子怎么活下来的。

他残酷的时候视认命如草芥,杀伐决断毫不手软。

夜里又一遍又一遍地洗着,却还是洗不尽手里沾满的血腥。

‘有的时候,好像只要一个人活着,这个世界就还有希望。’

他曾在马车里说过的话,再一次回想在江晏迟的耳畔。

厚重的书简一寸寸卷起,像是将那些尘封的苦痛过往再一次尘封。